第27章 賠罪
宣帝冷了面孔, 魏鸞不敢再撒嬌賣痴,他不虞,他現在是帝王, 而不是她的父皇。
魏鸞垂首, 放低姿態, “可是父皇,明月並未意中人。”
看著那張與元後相似至極的臉龐, 宣帝柔和了淩厲氣勢, 放緩了態度,“這上京的郎君難道不夠朕的明月公主挑?江浙鐘靈毓秀的舉子,漠北豪邁的將士,明月喜歡什麼樣兒?父皇都給你尋來。”
魏鸞怔仲悵然, 父皇寵她,可出宮建府並非她心中所求, 父皇既然如此寵愛於她, 為何不能有那麼一兩分心思, 考慮立她為儲,即便此舉驚世駭俗, 可史書長河, 未必沒有先例, 她為元後嫡出,趴在禦案上長大, 師承當代大儒, 文治武功哪樣比皇弟們差了,就因為她是女兒家, 到了年歲父皇便催著她嫁人。
其實她兒時也曾聽過父皇嘆息聲,若她是男兒身, 他也不必如此踟躇太子人選。
“兒臣需要時間想想,還望父皇成全。”
“只要你想好了,父皇會為咱們明月興建最華貴的公主府,就在皇宮不遠處,離父皇近些,駙馬若是敢欺負你,父皇就替我們明月好好收拾他。”
宣帝說笑金彩袞龍袍迎風飛揚,父女二人閑步在石橋之上,魏鸞抬眸卻窺見宣帝蒼老衰敗的面容,將心底那股子不甘壓了下去。
“就知道父皇最疼明月了,不過畢竟是要與兒臣相攜一世的人,兒臣過些日子來稟父皇。”
魏鸞勾起唇角,明豔流彩的丹鳳眼半含笑,宣帝以為她想開了,滿意頷首,他心知自己大限將至,太子怕是不成了,膝下諸位皇子虎視眈眈,可並無一人是明月的同母兄弟,他總放心不下。
只求在塵埃落定前,明月能嫁得一能護住她,寵愛她,讓她後半生無憂的如意郎君。
起風了,他身體越來越差,不過走了幾步,就猛烈咳嗽起來,風像利刃在割破他的老去的身體,他慈愛地望著女兒離去身影,輕聲嘆息,明月的不甘,他又哪裡不懂,曾經何時,夜深人靜處,他也翻開過祖宗們留下的史料記載。
是否要立明月為儲,這個念頭在肚裡幾經轉圜,終於祖宗禮法還是壓過了他對女兒的寵愛。
便讓明月嫁個處處周全的世家子吧,若是仲麟還未成親,與明月是極為般配的,二人。
昔年的光景他已經不清,他隱約撮合過,到底沒成。
若是能成,他也不必打壓仲麟,遏制穆家權勢的膨脹擴張。
昭仁二十八年,酷暑已過,雲蔽月,霜侵人。
中秋前夕,上京的人們都能聽到自皇城傳來那道道綿延不斷的鐘聲,咚,咚,咚,敲了十六下,太子薨,帝追封恭愍太子。
“數清了嗎?”
“婢子數得真真兒的,就是十六下。”芙蕖面上惶惶,中秋前夜傳來皇太子的死訊,只怕這中秋節怕是要過得血流成河了。
“婢子和侍劍小哥一起數的,絕錯不了。”
崔盈抬頭看了一眼懸掛在空中依舊皎潔無塵的明月,今夜難得小望月,又端了膳房送上的燕窩去書房。
穆元驍正伏案練字,這個點兒,確實是他練字時間,她將白玉碗放在案角,“表哥,太子沒了。”
不知為何,她說得小心翼翼,像是怕隔牆有耳,聽到二人談話,穿來三四年,她再不似往日莽撞,每一步走得謹慎。
他頭也不抬,似乎早就知曉此事。
崔盈就坐在離他不遠處鋪了一層花青軟緞的矮幾,手足無措,在這個資訊不發達的時代,她一待在屋子裡,就好像是聾子瞎子,什麼都看不見,都聽不到,訊息閉塞,很多資訊只流通在權貴之間。
她訥訥言,“明日中秋,宮宴上不會死很多人吧。”
隨手抽出昨日沒做完的繡活兒,她以前不喜歡繡東西,她手笨,繡花針總是紮到手指,如今也能乖乖坐在矮榻繡上一方手帕了。
中秋宮宴,雖然與她無關,但是重臣官眷都會去,萬一剛死了兒子的皇帝一發瘋,賜死幾個人,也不是不可能,覆巢之下無完卵,穆家可不能出什麼事兒。
說到宮宴,那人才抽空掃了她一眼,語調淡淡,波瀾不驚,宛若對太子薨了這事兒,沒什麼觸動,“沒有宮宴。”
喔,沒有宮宴,崔盈一走神,“嘶。”
血珠子沁了出來。
“別繡了,回去。”他停了筆。
他練字時,總是時常會讓崔盈産生錯覺,這人沒有什麼病,他是正常的,就是封建時代裡,世家精心培養出來的風流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