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那兩位,他們四個直奔了這邊一家著名的西餐店,蔣學名他們都是年輕人,根本沒來過這樣的飯店,四處看著。
周漁還以為他們在好奇,哪裡想到,等著坐定,蔣學名來了句:“原先剛看著一號店那幾張畫紙,有點想象不出來到底什麼樣,今天我算是能想象了。咱們那個水晶燈是垂下來兩層吧,那比這個可要大多了。”
“這地面是木地板吧,咱們那個是大理石的,一定更好看。”宋雪梅說。
“咱還有扶梯呢。”週三春連忙補充。
周漁忍不住摸了摸額頭,她帶出來三個工作狂。工作狂就算吃飯,也不會忘了工作的,這邊周漁剛點了餐,大家新鮮了一下沒見過的西餐,那邊蔣學名就彙報上了,“我們去了食品廠,好家夥,不比日化廠的人少。”
“現在大家都認為麥乳精是最有營養的東西,送禮給孩子吃都選這個。好多地方的供銷社賣空了都補不上貨。不過食品廠跟日化廠不一樣,日化廠蹲點還能買到,食品廠全部都是各地供銷系統直接訂貨,拉走,除非有條子,不賣給小商小販。”
周漁就問:“你們怎麼知道這訊息的?”
週三春立時說:“就知道瞞不住你。我們想,來都來了,不能白來,周邊問問。恰好也奇怪,食品廠旁邊有個小土屋玻璃上貼了張紙,上面寫著麥乳精,我倆就尋思,這不能白貼,就敲了敲窗戶,結果那個人就賣麥乳精。”
“他說,廠裡根本不會給私人貨,想批發都是從他這裡買。他手裡的是職工們的福利品,一個月能有一百來罐,但價格不便宜,說是這是送禮的好東西,人家都是加價賣,我們便宜買不可能。”
“那咱們一號店不能這麼進貨啊。這怎麼比日化廠還難辦?”宋雪梅皺起了眉頭,“咱得一起想辦法。不能這麼放棄。”
其他兩個人臉上也是不帶任何猶豫的,周漁就知道,她這士氣算是拉起來了。要知道,剛來日化廠,所有人都說不可能,周漁認為大有可為,三個人也是心裡打鼓的,只等周漁的辦法,現在卻要一起想辦法了。
周漁點點頭:“先高高興興吃飯,吃完飯,一起想。”
倒是李曉明,周漁一走,他直接將辦公室的門關了,給自己下了一杯濃濃的茶水,坐了下來,又將這兩天所思所想所聽,直接列了提綱,寫了出來。
從早上十一點,一直到下午四點,他都沒帶停,反而越寫越興奮,直到最後一筆落下,他坐在位置上,看著整整七頁稿紙,渾身痠疼,手腕痠痛,臉上卻是興奮異常。
他根本沒休息,只是檢查了一遍錯字,隨即站起身來,拿著剛剛寫就的文章,推開門,往後面的辦公樓走去。周漁他們根本就沒有在日化廠中游覽過,一直認為業務處所在的樓是辦公樓,其實並不是,業務處這座樓是原先的老樓,原先都是廣播室等用,後來政策放開後,把業務處遷到了這裡。
實際上,辦公樓在後面,他轉過了老樓,很快就到了新樓旁邊,然後疾步上了二樓,敲響了負責銷售的副廠長劉玉囍的門。
劉玉囍一看是李曉明,直接說:“正好你來了,我還要找你呢。有人舉報你,說你私下聯系批發商。怎麼回事?”
李曉明一聽就明白了,就是早上讓找周漁的事兒,“我來找您,也是為了這事兒。”
這一說,劉玉囍挺感興趣,這顯然不是為了批發的事兒,他指了指桌子前的座位:“坐著說。”
李曉明直接將自己寫好的文章,遞給了劉玉囍,然後介紹了一下:“我見的這位同志叫做周漁,她是南河省南州市人,是個農民……”
劉玉囍收到稿子後,自然要看一眼,上面的題目讓他有些驚訝,因為寫的是:《未來二十年日化行業之所想》。
這個題目可是夠大的,五年前他都沒想過會改革開放,半年前他也沒想過,可以放開日化行業,但現在,李曉明說要暢想二十年,他第一反應是,變化太快了,他們想不到。
而且,李曉明不是這樣務虛的人,他之所以被放到了業務處,就是因為他踏實守紀,突然拿出一篇這樣的文章,讓人疑惑。
所以,劉玉囍自然對李曉明介紹的周漁更關注,李曉明介紹完後,直接拿出了周漁給他的名片。
這東西李曉明在國外見過,也經常收,人家都是小小一片,裝進口袋裡就行了,可週漁這個,足足一個成年人手這麼大,啥口袋也放不下。
當時周漁拿出來了,他就愣了,忍了半天才沒告訴周漁,你道聽途說印錯了,名片是為了方便,你這個一點都不方便。
但現在他突然發現,似乎也挺方便的。
因為他剛剛講一號店,劉玉囍雖然在聽,但其實並沒有意識到那是個多麼跨時代的門市部,但當這張名片拿出來,他立時看了起來,發出了跟自己一樣的慨嘆:“這麼大,這麼豪華?還有電梯?”
李曉明這會兒都佩服周漁了,她是怎麼想到的這些法子。你看看,一張名片抵得上他半天的說辭。
劉玉囍看看名片,又看看那篇文章:“你是說,這些所想皆是因為這個周漁?她講什麼了?”
李曉明大致將他如何在飯店碰到周漁,又聽到她怎麼說,和今天的對話講了講,這會兒劉玉囍臉上已經是慎重表情。
李曉明最後說:“周同志是個很敢說話的人,但是我聽其言,發現她並不是空話。她的話雖然不可能全對,但的確是有道理,有思考,有深度,有遠見。我是經過慎重思考才寫下的這篇文章,受她啟發卻絕對不是被她影響,我認為她所說我所寫,都是可能會發生的,我們需要警惕準備。”
他這樣說,劉玉囍也嚴肅地點點頭,“我看看。”
就跟周漁等待李曉明的回答一樣,李曉明的等待也是漫長的,而且是更具象的,七頁稿紙,李曉明寫了五個小時,而劉玉囍連看帶思考,用了整整兩個小時。
直到辦公樓裡都走空了,外面已經沒有任何喧雜的聲音,劉玉囍才從文章中回過神來,他就說了一句話:“你對這個周同志的評價是有道理的,你調整柔順洗發膏定位的建議,也是很得當的。我同意跟她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