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哪怕膽大,都差點給蘇瑾跪下來,自然不敢再囉嗦。
蘇瑾留下了兩個女孩,但也沒有給她們提供多優渥的條件,不過是兩身幹淨的衣服,真在教她們女工針鑿,看那細細的絲線看累了時,又教上兩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社會底層的人,要麼是要把自己的時間利用到了極致,每一刻都恨不得用來賺錢,要麼就要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到極致,多抬一下手都是浪費能量要導致今天多吃點糧食,而對這兩個明顯是被家裡人教過的女孩來說,自然屬於前者,巴不得每一時每一刻都用來織布幹活賺錢,識字?識字是什麼東西!
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從頭教她們“現在努力讀書是為了更美好的將來”明顯有點抽象,蘇瑾一發現這個苗頭,便給了相當直接的辦法:“識不了字,便不必留下來了。”
兩個女孩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蘇瑾是等兩個女孩織的布繡的花都頗成樣子了,大略也能在沙盤上比劃比劃學了幾百個字了,方才給兩個女孩說,不妨和村裡自己原本的小姐妹說,也可以過來。
村裡早就好奇起了這個園子了。
園子裡那天仙一樣的夫人竟教村裡的兩個小丫頭織布繡花,那是女子本意,是兩個女孩子撞了大運,可是夫人竟然還教她們識字?!
簡直浪費!
有這功夫教男娃多好呢!
便也有臉大的村民真拉了兒子過來,可元嘉帝雖然沒有額外給蘇瑾什麼儀仗,侍衛和護院還是有保障的,刀一亮殺氣一擺,村民們也就只能縮頭縮腳地回去了。
再之後,村民們還知道了那天仙一樣的夫人非但準許兩個女孩把勞作所得的銅板帶回家裡,順帶地,在哪家有個什麼嫁姑娘娶媳婦的事兒,請那兩個女孩來展示下,兩個女孩的手藝也好,舉止也好,都讓人眼饞得不行。
如今,蘇瑾開口可以來更多,村民們簡直沸騰了。
第二日,蘇瑾一開門,便見到了村裡幾乎所有八九歲的姑娘。
她挑了一下,收了二十個女孩子進園。
於是園中織布之聲不斷,也有書聲朗朗,這讓蘇夫人再來時,都沒有進去,只遠遠地聽了一會兒的書聲,長嘆一聲,便走開了。
無論女兒是想把弄個慈善機構教女孩們讀書織布當做可以長期堅持的事業,還是隻有一時興趣,總之至少目前看起來是走出了太子去世的傷痛,作為母親,看到這一幕,讓女兒多在舒適的環境裡待一待也就罷了,沒必要過去非打擾了這份平靜安詳。
太子妃弄出這種動靜來,朝野上下自然也有耳聞。
但沒有惡評。
有什麼好惡評呢,太子妃又沒有教男童,那作風上就不存在問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也就是在普通百姓之間有市場,但凡讀過兩本書的人家都該知道這句話實際是“女子無才辯是德”,教女孩子讀書又是什麼錯呢?
何況,世人都說女人的本分在針鑿紡織,難道太子妃沒有教那些女孩針鑿紡織嗎?
聖人言有教無類,那些女孩在村裡矇昧著,不過是在家裡鍋灶之間打轉,帶一帶弟弟妹妹,等長大了便嫁出去換一份彩禮,去另一個人家的鍋灶之間打轉,然後重複著窮困的迴圈而已。
可讀書改變命運,哪怕女孩們識字不多,市場上也沒有太多給女孩提供的崗位,退一萬步講,至少這些識字的女孩將來有了孩子,可以教孩子們“人之初,性本善”吧。
寒門裡要是真出了天才,被母親打好了基礎,將來哪怕是上不起私塾,只在牆外偷聽,史書上不多的是這種苦出身的一代大儒?
所以,稱太子妃賢德的大臣佔了多數,哪怕是少數人說她拋頭露面,只要是元嘉帝不覺得蘇瑾算拋頭露面,那些屁話就不重要。
元嘉帝甚至會欣賞蘇瑾選擇用這樣的辦法走出傷痛,他不想打擾蘇瑾的生活,但退休閑暇時也會出宮去隔牆聽女孩們的讀書聲。
聽過了,在黛玉入宮彙報大小事務時,便對黛玉感慨:“也是你有心了。”
黛玉知道元嘉帝在說什麼,笑道:“陛下,臣女可是有私心的。”
“看看會不會有和你一樣的女孩?”元嘉帝自從不管事,整個人便多了許多鬆弛感,還不知真假地玩笑道,“你盡管去找,哪怕是寒門出身,到那時,你若是不方便下令,朕也親自下旨允女子參加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