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上進之心 “一定要做事,一定要出人頭……
黛玉笑了起來, 自然謝恩,可是謝恩過後,一派天真地問元嘉帝:“可是, 臣女為什麼會不方便下令呢?”
元嘉帝一怔。
再看著黛玉澄澈的雙眸,竟突然有點領會了王陽明的那一句“此心光明, 亦複何言”。
黛玉的境界, 與日俱增啊。
但究竟從頭培養很慢。
黛玉是天時地利人和集中後才出現的一個異類,她有足夠的底氣可以忽略世人對她的評價, 可是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還是很受環境影響的——
環境讓女孩子做賢妻良母, 她們便從小照顧弟妹, 收拾家務:環境教女孩子就是賺了點銀子也要拿回家維持家用,她們哪怕拿到了銀錢也會自覺如數交給父母;環境讓女孩子也不需念許多書, 她們便覺得背熟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不過是為了換得更多t的時間去做女紅,學是可以學, 愛就不用愛了。
黛玉來看蘇瑾時,蘇瑾抱怨過這些女孩子也太老實了。
黛玉聽得好笑, 開始出餿主意:“戲院裡要想客人們多給些賞錢, 尚且會弄一二小廝裝作客人豪氣打賞,姐姐怎麼不會有樣學樣呢?”
——你也找個託兒呀,弄個“通透”的女孩進來, 教教那些孩子多為自己打算。
譬如,你把針鑿紡織的活兒幹好了, 每日往家裡帶的錢並不比你那天天所謂在外面“做工”的父親少多少,所以你父親責怪你不做家務,你根本不用因此愧疚。
又譬如,你自己一點一點織出來的布繡出來的花換來的銀錢, 你感恩你父母養你長大,對他們有些許回饋雖然理所應當,但是你也可以看一看你家裡的哥哥弟弟,他們有沒有同樣的回饋,你更可以看看你的父母,看看他們有沒有同樣要求你的哥哥弟弟回饋,還是把你回饋的錢用在他們身上,還反過來要你給他們更多。
蘇瑾想了想,放棄了:“這不好的。”
哪裡不好呢?
若非親身經歷,總不知什麼是痛苦。
便如蘇瑾當年學管家是從家長給了她一個小小的莊園讓她管事開始的,當年蘇夫人好生焦慮,因為蘇瑾養在蘇老夫人膝下,家裡孩子又多,蘇夫人總擔心蘇瑾表現不好,被老夫人嫌棄。
所以給蘇瑾開小灶,教她賬目一般會出什麼問題,莊頭一般會出什麼問題,常見欺上瞞下的手段有多少。
兩天後,被老夫人叫停了。
理由是這會子你不讓孩子在你能罩得住的地方犯錯,難道要等孩子將來出嫁了,手裡管著幾百號人了,再讓她犯錯嗎?
一個莊子輸得起,可是一族的産業呢?
所以蘇瑾真是全憑自己的本事去和莊頭管事鬥心眼,人教人百遍也不會,事教人只需一遍,少年時踩的那些坑,都成為了後面在宮裡生存的智慧。
到如今,蘇瑾對那些小姑娘說有多深刻的感情,那談不上,但至少作為她們的師長,還是希望她們能靠自己站起來。
只有小時候和父母兄弟真正為生存的權力鬥爭過,長大了步入朝堂,才知道怎麼和同僚理直氣壯地爭利益,小時候是靠著別人點破才知道自己原來是吃了虧,長大了也很難明白權力推拉中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退一步說,哪怕是不步入朝堂,只說嫁人,沒和姐妹掐過架,拿什麼同妯娌小姑爭?哪怕考慮嫁娶顯得俗氣,那就是識文斷字的女孩去開個胭脂鋪子,不知道怎麼捍衛自己的利益,不是得被別的胭脂鋪子擠垮麼?
這理論聽得黛玉有些恍惚——曾幾何時,林如海也是這麼說的。
世間明理的長輩,總是一樣的。
她嘆了一口氣:“那,姐姐多讓她們見見世面吧。”
這倒有點意思,蘇瑾微挑眉:“怎麼個見世面法兒?”
“在村裡長大的女孩,去隔壁村都算遠行。”黛玉道,“於她們而言,讀書可不就是沒用嘛。”
但出去走走,哪怕只是去鎮上。
去普通的客棧裡面看一看,不識字的人只能打雜,被人呼來喚去,累得半死一個月也就一吊錢,但識文斷字的人可以做賬房,打打算盤記記賬就能一個月拿二兩。
去官府斷案子的現場看一看,原來兄弟之間也有能為了家産打破頭,原來父子之間吵起架來也這樣不體面,原來女人對丈夫並不需要那麼忍讓,實在受不了是可以請官府主持和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