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去哪裡找啊!
也就只能擱置至今了。
因而蘇瑾的文章讀起來爽,用來辦事……百無一用。
元嘉帝也沒有給蘇瑾寫什麼評語,只讓黛玉去問,倘若由你主持士紳一體納糧,士紳們以唐突斯文,祖宗之法不齒為由去孔廟哭先賢,當如何?
蘇瑾:“……”
半晌,猶猶豫豫地答:“士子哭廟,核心在讓君王以為官員不稱職,只要陛下信任,怕什麼士子哭廟?”
不用等元嘉帝示下,黛玉自己就嘆息了起來:“姐姐想得簡單了,陛下再信任,難道漢景帝就不信任晁錯了?”
士紳一體納糧,動的可是全體士大夫的利益,書生造反雖三年不成,但書生們串聯起來在紫禁城外靜坐不辦理公事,用他們的方式要求清君側,你要如何?
是庭杖百官,還是殺你一人?
甚至不用說全體士大夫,你蘇家那些莊子産業每年的進項估計要少七八成,你蘇家的長輩都容不下你,你能挺得住他們把你開出族譜?
蘇瑾臉色微白:“想來六殿下天潢貴胄……”
“姐姐。”黛玉嘆起氣來,“君王之子與君王兄弟,豈能是一類人?”
你要改革稅制,肯定是想這個制度能千秋萬代地延續下去的,等六殿下的兄弟繼位,六殿下作為嫡子能不能保全都是問題,談什麼千秋萬代呀。
蘇瑾臉色徹底地白了——這並非她沒本事,實在是所知所識也有不到之處,如她所舉的例子,一個家裡想把園子包給僕人,收不收租,收多少租,終究是管家的小姐給長輩撒個嬌就能解決的事。
可於一國而言,一舉一動無不是百萬曹工衣食所繫,想動這個格局,不殺得白骨如山,豈能順利推行,可若都殺到白骨如山了,為什麼不索性把豪強都滅了,重新把土地發給百姓,開啟新一輪的治亂迴圈呢?
但蘇瑾不甘心,看向黛玉:“我想問妹妹,若陛下問妹妹這個問題,妹妹如何奏對?”
黛玉道:“用酷吏。”
這是個九成九會遺臭萬年的操作,哪怕君王幾乎沒有什麼黑點,士大夫為了表達自己的不願意,都不知能寫多少文章從什麼角度去嘲諷君王。
給君王獻這樣的計,還想換個更好的前程,君王是個傻子麼這麼聽你擺布!
蘇瑾精神都衰了下來,沮喪道:“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麼?”
黛玉想了想,道:“姐姐好不好奇我寫了篇什麼文章給陛下?”
蘇瑾洗耳恭聽。
文章已經寫了一年多了,具體細節黛玉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勉強還能給蘇瑾複述出來,蘇瑾聽得都怔了。
末了,黛玉的總結是:“姐姐,動現有的格局太難了,皇室不同意,大臣不同意,連商人都很難同意,小民雖同意,可小民的聲音只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時能為人所知,可真到那一步,生靈塗炭,又豈是你我所願。”
還不如不在土地的事情上死磕了,創造新的增長點。
有新的增長點,就肯定有新的食利階級,也就是說創造了新的上升渠道,讓小民百姓不用再在土地的事情上死磕,更能讓士大夫們所擁有的土地看上去不那麼值錢,這樣小民百姓才能也擁有一些土地和退路。
就是這個“增長點”很難找,但……摸著大明過河嘛,海貿這個事,真的可以努努力的。
“那也不過是奢侈品貿易。”蘇瑾到底是頂級閨秀,海外的寶石香水精油什麼的她還是見過的,“於小民百姓的衣食住行何益?”
“姐姐糊塗了。”黛玉道,t“普通的小民百姓被豪強奪了土地,衣食無著,無奈之下只能去跑船貿易,拿了點外頭的稀罕物進來,換個幾百兩銀子,不就有生計了麼?”
該說出主意不如挑錯,被人問你準備怎麼辦時唯唯諾諾,問別人的政策設計就能滔滔不絕了:“又有幾個人能去跑船呢?”
“也不對。”黛玉道,“跑船的人不多,但貿易是你來我往的生意,有人去跑船,便必有人需要去織布,去燒陶,去採茶,這些都是生計啊。”
蘇瑾已經是要開始改弦更張跟著黛玉主張海貿了,問的問題都靈魂了起來:“但說到底,土地還是隻有那麼多土地,出産的糧食是沒有明顯增多的。”
“這話也不對。”黛玉道,“其實土地是能夠養活所有人的,只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而已。”
何況,往長遠看。
南方的占城稻一年三熟,哪怕不在國內種,安南那邊的水稻都是隨便撒撒就能豐收,當年海貿的模式就是滿船的茶葉瓷器絲綢運出去,運回來的除了少量奢侈品之外都是白銀,空的地方很多,那為什麼不索性去安南買糧食呢?
當然,把糧食命脈交給外國是愚蠢的,但這幾年我們沒出去,外頭的商人可沒少進來,他們帶來的甘薯、土豆、玉米的産量也不少,養活了多少人啊!
蘇瑾簡直有醍醐灌頂之感。
可心潮澎湃完了,又為自己的將來感到神傷:“陛下讓妹妹來問我,是……不同意我也走妹妹這條路的意思了。”
“我會幫姐姐。”黛玉還是那句話,“事情總要慢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