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姐姐我都護著她去廣州了,拉你一把又何足道哉?
蘇瑾只能再次稱謝。
就是元嘉帝聽了黛玉的回話,都覺得唏噓。
他到底是惜才的,蘇瑾哪怕寫的文章並不十分稱他的意,但這個“六郎已經支稜不起來了,所以蘇瑾一定得支稜起來,不然他們夫妻就沒有生路了”的自強心也真能戳到他。
想了想,元嘉帝道:“回頭也給她一塊令牌,允她在閑時去翻以前的奏對吧,若是也能學出來,六郎和她成家了,由她做裡裡外外的主,也無甚不可。”
“是。”黛玉應了下來,又笑,“陛下現在沒有差事要給蘇姐姐,臣女可有。”
元嘉帝挑了挑眉:“什麼事。”
“內務府的事。”黛玉撒嬌道,“陛下給臣女硬摁了內務府大臣的差,平日的事卻是一點沒有少,臣女才出宮兩日,堆起來的文書都有山高,陛下且說說,臣女是幹內務府的事好,還是幹原來的事情好?”
元嘉帝故意開始吹鬍子瞪眼:“你還不樂意了?”
黛玉就笑:“願意,可人力有時盡嘛,是陛下的事要緊還是內務府的事要緊?那不還是陛下的事?”
元嘉帝哼笑一聲,也算允了。
黛玉說服元嘉帝尚且要耗費一些功夫,但蘇瑾說服皇後就幾乎不用努力了。
病中的皇後甚至都是拉著蘇瑾的手掏心掏肺:“苦了你了,你有這樣的心,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你且安心去,六郎這邊無需你過分掛懷,有些什麼不懂的問我也好,去問林丫頭也好,把這一攤子事都支應起來才是正經事呢。”
甚至還落了兩滴眼淚,揮揮手讓奴僕都下去,連魏紫都遣開了,給蘇瑾哭的是“六郎是個嫡子啊”。
嫡子不繼位,將來何處安身呢?
甚至皇後如何自處都很成為一個問題,無子的皇後可以作為一個牌坊活著,可有子,子卻沒有登基的皇後,前途在哪裡?
這些話皇後都不好說,唯垂淚而已,蘇瑾聽得懂,但蘇瑾也不好和皇後直說,能表達的只有“人生在世,守信是最要緊的”。
她既然應下了和六皇子的婚約,就絕對沒有臨場反悔的道理,既然要為自己和六皇子打算,一個家總要有一個人支稜起來,六皇子已經是這個樣子了,那就只有她做這個什麼呢,無非拉著蘇瑾的手再垂淚而已。
自然,也少不得要和六皇子說一聲,六皇子如今恢複得還可以,已經能在小太監的攙扶之下慢慢散步了,聽蘇瑾說黛玉移了一部分內務府的公事給她,沉默了一下,再揚起臉,臉上便是最柔和的笑意:“好,好極了。”
蘇瑾眼淚都要被六皇子逼出來了。
六皇子讓小太監退下,和蘇瑾進了一個涼亭,這是未婚男女最方便的溝通之地——誰都能看到他倆秋毫無犯,自然不會有什麼不好的話傳出來。
但這也讓六皇子沒辦法去拉蘇瑾的手了,他長長吐了一口氣,道:“阿瑾見過母後了?”
蘇瑾點頭。
“母後的話,聽聽就罷了。”六皇子輕聲道,“她依附父皇久了,總覺得世上的女人都該和她一樣,但阿瑾,我知道你不一樣。”
蘇瑾愣了一下。
六皇子笑起來:“你豈能沒有淩雲之志呢,就是那場考試你只說了牝雞司晨,也絕不是你的內心真意。”
因為在這個時代,女人出嫁真的是第二次投胎。
六皇子的聲音都壓低了:“你拿不準父皇對女人有才華是什麼意見,所以只能說牝雞司晨,這樣才能幫你嫁到最如意的郎君,老一輩人總有放權的一天,等你成了當家太太,等你做了蕭太後或劉娥,才能讓人知道你的手段,是與不是?”
蘇瑾的表情竟然有點心虛,又有點難受——六皇子這樣懂她,他和她本可以做一對最琴瑟和諧的夫妻,可如今……
“但,阿瑾。”四面透風的涼亭,六皇子當然不能去拉蘇瑾的手,但他的目光已經足夠堅定,“正如你在父皇的考試裡示弱,焉知我如今不是在示弱呢?”
蘇瑾眉頭一跳,聲音都顫抖了起來:“殿下……”
你你你!
“宮務掌握在母後手裡,端午節宴上大小事務你都親力親為,就是這樣你我還是遭人暗害,若不示這一回弱,你我在明處,那人在暗處,如何開交?”六皇子沉聲道。
示敵以弱,才能攻其不備。
皇位我還是要爭的,為了我自己,為了母後的晚年,更為了你的將來,但現在的水太渾了,我們先退一退,不要表態,不要做事。
因為不表態,不做事,人就是清白的,將來想做什麼都容易,就像李承乾和李泰相爭,李治從頭到尾都像一隻小綿羊。
像綿羊,也不耽誤李治實際是頭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