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都震驚於蘇瑾有這樣的勇氣,又覺得這過分的勇氣就顯得莽撞了,皺眉道:“姐姐為什麼這樣懷疑她?說句不該說的,知道姐姐婚事的人裡,還有咱們沒法管,也不可能錯的……”
你被害,很有可能是你的婚事敲定了,招了一些殿下不痛快,但你的婚事倘若是皇帝和皇後一時嘴瓢說了出去,難道你還要去尋他們的不是不成?
六皇子被害那更不好說了,皇子本來成長起來就不容易,在肚子裡能被人下毒,有哮喘能被人做蘆花枕頭,睡個覺能有人偷偷開窗,騎個馬被人藏了根針,有甚稀奇?
“說來妹妹也未必信。”蘇瑾道,“妹妹說的不能錯的人咱們自然不能去猜,薛才人會不會故意作惡我也拿不準,但鶯兒,確實惹我懷疑。”
黛玉挑眉:“這是怎麼說來?”
蘇瑾道:“鶯兒的嘴,不甚嚴。”
這也是蘇瑾覺得薛家小家子氣的原因——有些人家,總覺得姑娘開口去爭姻緣爭待遇爭寵愛不像樣子,便把小姐培養得文靜內秀,卻給小姐培養一個潑辣敢說的丫鬟,凡遇上什麼事,便都是丫鬟出面表態“我們姑娘的金原是有玉的才能配”“玉上的字倒是和我們姑娘的金鎖是一對”,而小姐只需要在丫鬟說完了之後裝害羞“不要說了”“還不住嘴”就可以美美享受丫鬟爭來的一切。
這種做派,讓正經人家不齒。
因為無論丫鬟有多聰明,她得到的教育鐵定沒有小姐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是真的心裡沒數,今日能和人拌嘴“別人折掐使不得,獨我使得”再講出一番自家姑娘平時如何如何起居坐臥的私房話,明天就能“蘇昭容的婚事定了,我們姑娘的婚事在哪裡呢”,真被有心人聽到了,多少文章做不得?
這個毛病就是紫鵑也有,自從黛玉得了紫鵑,也都是一日日耳提面命的交代,宮裡最要緊的就是謹言慎行,你也別拿你那一套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嫁人,有了如意的夫婿那就什麼都有了的話來“為我好”,真說了不該說的,誰也保不住你的身家性命。
黛玉的眉目深了起來,沉聲道:“無論如何,都沒有讓姐姐擔了幹系的道理,我管著鎮撫司,我該去查這個案,就是有了什麼錯,也該我領。”
“那我們便一起。”蘇瑾也不是婆婆媽媽的人,“叫鶯兒來慎刑司一趟。”
鶯兒踏入慎刑司時,心裡都在顫抖。
當見到黛玉時,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無它,鶯兒真的見識過黛玉的手段——她那從來隨分從時,嘴角帶笑,彷彿天塌下來都能頂起來的姑娘,和黛玉去採了一回蓮之後,又是半夜嘔血,又是自請出宮,忠順王門口一跪那麼久還無怨無悔,這林姑娘可不正是惡魔一樣的人麼?
黛玉臉上帶著笑,哪怕是在慎刑司這樣的地方都顯得如沐春風,讓鶯兒坐下,還給鶯兒倒了一杯茶。
可鶯兒在這樣的環境,對著黛玉,更對著旁邊眸光冰冷的蘇瑾,簡直瑟縮:“林……林姑娘和蘇姑娘想問什麼?”
“說說吧。”黛玉溫柔地道,“蘇姐姐的婚事,你都說給誰知道了?”
蘇瑾慢悠悠補了一句:“你一個一個說來,我自會一一核實。”
還沒上手段呢,鶯兒都要哭了:“這……這不是好事麼?不……不能說?”
這就是真大嘴巴對外說過的意思了。
沒想到這麼順利,黛玉和蘇瑾的表情都飛快冷了下來。
鶯兒也是會察言觀色的,凳子再也坐不住,撲通跪到了地上:“兩位姑娘,卻……卻不知是哪裡說不得?”
蘇瑾冷笑了一聲:“都說了,你只管說,要不要命的,得看你到底說給誰聽了。”
鶯兒幹巴巴地吞了口口水。
黛玉仍然不是很喜歡慎刑司的氣氛,可事情已t經發展到了這個程度,也不得不借一借慎刑司的東西:“我好好問你,你就好好答,你若不好好答,我也只能不那麼好好地問你了。”
說話間,兩個精奇嬤嬤已經一左一右站到了鶯兒身邊,只等黛玉一聲令下,便能把鶯兒綁在刑架上開始來點手段。
鶯兒都要被這個氣氛嚇失禁了,偏偏黛玉還側頭對蘇瑾說:“說來不怕姐姐笑話,我雖審過不少案子,但行刑的場面我是見不得的,咱們走吧,招與不招,嬤嬤們可比咱們懂得多。”
蘇瑾有點猶豫,相比起黛玉當年管林家家務時那“道常無為而無不為”的風格,蘇家家大業大,哪裡容得下什麼無為不為的,真出了什麼事,主子黑著臉去審人,讓奴婢跪在碎瓷片上反省都是有的,自然不至於如黛玉這麼見不了血腥的場面。
但黛玉起來了,她豈能失了姿態?
何況精奇嬤嬤還笑:“血刺呼拉的,二位大人神仙一樣的人品,哪裡看得了這些,回頭若有供詞,我等自會去呈給二位大人的。”
黛玉向來不愛幹“我走了哦,我真的走了哦”的事,走得沒留一點情面,蘇瑾就是有點猶豫,也不能在黛玉面前顯得婆婆媽媽,她倆才一出門,精奇嬤嬤便把鶯兒拖上了刑架,沒等動什麼手段,鶯兒已經是爆出了最慘烈的叫聲:“我說,我都說!”
黛玉和蘇瑾再次坐回了原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