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黛玉硬著頭皮答,“當日,大舅舅說連日身上不好,見了我彼此倒傷心,倒是不見的好,二舅舅說外頭有要緊公務,一時實在無法抽身,便都沒有相見。”
雖然也不是公務,是賈政看著寶玉,不願意寶玉在黛玉面前丟臉來著。
但這落在元嘉帝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早知賈家子孫不堪,但對胞妹唯一的女兒都能如此怠慢,如何不讓人齒冷:“那時,你便應當知道他們都是酒囊飯袋,早該另做打算才是。”
“陛下……”黛玉辯白,“也有可能是林家與賈家久不往來,加之兩位舅舅本身性格就淡,不願意見人……”
因禦書房裡的氣氛越來越凝重,黛玉的聲音都小了下去,還透著一股子心虛:“好吧,陛下勿怪,臣女這輩子實在沒見識過真正的酒囊飯袋,哪怕是聽了一些不太好的話,也會想著就是再無能,把家裡偏心又獨斷的老祖宗弄走,家産還是能算清白的。”
元嘉帝都氣笑了:“既這麼認為,後來又是什麼事讓你明白你那兩個舅舅沒這個本事?”
“回陛下。”黛玉道,“臣女出言請外祖母去江南散心,甚至抬出了家母,外祖母明明意動,兩位舅舅兩位舅媽都在場,就是下頭的三妹妹都眼前一亮,可終究賈府上下無一人幫腔。”
這幾乎可以罵一句“你們這幫廢物!”了,飯都端面前了還不知道怎麼吃?非要喂到嘴裡才算?
要說表兄表嫂表姐表妹輩分低了不好說話,尤其未嫁女孩和年輕媳婦不便表態,可賈赦賈政連帶邢夫人王夫人總是大活人吧!尤其賈赦,賈政不開腔是他不同意分家,你一個主張分家的人屁都不放一個?
“臣女這才知道。”因未聽元嘉帝回複,黛玉略頓了一頓便往下說,“全靠大舅舅是萬萬不可能把事情辦妥,哪怕是加上璉二表哥,也未見得事情就能辦得多漂亮,既事有不可為,還要想想別的法子。”t
甚至都不用考慮單獨和賈赦賈政分說利害,讓他們和寶釵一樣按圖索驥照章辦事,因為寶釵是個“素人”,又是私底下,想怎麼給她灌輸都問題不大,賈赦賈政卻是官,把道理剖開了辯細了,確實能讓賈赦賈政幡然悔悟,□□國府人多眼雜,一旦話傳出去,失了朝廷的姿態,元嘉帝第一個就容不下黛玉。
那,還能指望誰?
賈府內沒有人,往賈府的姻親尋,王家史家指望不上,邢氏李氏也是廢物點心,扒拉來扒拉去,只有一個張家還明白些道理。
“但話又說回來。”黛玉小聲道,“倘若臣女入宮,再向陛下稟明臣女要去張家門口坐一坐,陛下允準,臣女再度出宮,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對張家來說,“宮裡有女子去榮國府那邊看過,順便到了咱們府裡,似乎想進來坐坐,但不知在想什麼,始終沒現身,再過兩天,榮國夫人往江南散心去了”,政治意味還猜得到,“宮裡有人來了咱們門口坐了會兒就走了”然後硬要張家猜,這就神經病了。
再退一步說,元嘉帝如果許黛玉直接去見張老太爺,就和黛玉直接和賈赦與賈政分說利害一樣,是元嘉帝不願意失去的姿態,可如果要顯得不那麼刻意,難道要黛玉再去榮國府裝個樣子,然後才去張家?
事沒有那麼辦的。
“所以。”黛玉道,“事急從權,臣女鬥膽擅作主張,也不敢給張傢什麼話,坐一坐就回來了。陛下要罰,臣女無怨,因為此事始終是臣女識不清兩位舅舅,倘若一早便看分明,也就不會這麼辦事了。”
說完,黛玉俯下.身去,只等元嘉帝裁度。
元嘉帝看著黛玉俯下去後露出的瘦弱後背,有點唏噓。
……他真的不是什麼嚴苛的暴君,他把黛玉召進宮來是真準備好好教導了委以重任的!
黛玉更不是那等輕狂的得了一點寵愛就作天作地的人,她自入宮以來從來就沒真正犯過什麼錯,學任何東西都快得令人咋舌,非如此也不能一致獲得政治立場各有不同的各路山頭的喜愛。
可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讓黛玉一直在戰戰兢兢,動輒得咎?
想了一下,想到了,賈家。
……【髒話】的賈家!
黛玉你怎麼就惹上了這種極品親戚!
“好了。”元嘉帝揉了揉太陽xue,“究竟為的也是戶部賬款能如數歸還,雖說有些不妥,但終究讓賈家把事做成了,小懲大誡,罷了,戴權。”
戴權彎了彎腰:“在。”
“罰林侍書二十個手板。”元嘉帝道,“再加三個月俸祿。”
戴權與黛玉一併應“是”,黛玉隨即再度俯身:“謝陛下。”
事情既然完了,黛玉還是要回去幹活的,便向元嘉帝告退,可黛玉才到了門口,元嘉帝又道:“再有,擬個詔書來。”
黛玉從未幹過這個事,愣住:“陛下要下何詔?”
“賜賈赦再襲一代國公。”元嘉帝靠著軟枕,閉上眼道,“他再糊塗,能下以家財償還國債的決心,也勉強擔得起一個忠字,不賞他點什麼,豈不被人說長道短?”
黛玉神色稍舒,再度行禮:“臣女先代舅舅叩謝陛下。”
元嘉帝擺擺手,讓戴權和黛玉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