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原本有二三十個女孩圍著服侍他,被這麼一裁,也就剩下了襲人晴雯麝月秋紋,原本一個月一吊錢的月錢也砍成了二百文,寶玉原本想鬧,但被賈政無情鎮壓了,一邊鎮壓賈政一邊還得感慨,老太太走了是好啊,我終於擁有了打兒子自由!
這開支一降,堪比幾十個大觀園被“興利除宿弊”了。
這還沒完。
審計工作還開展到了榮國府各處的莊子上。
榮國府莊子收益一年不如一年幾乎是常識,莊頭們今年說旱,明年說澇,後年說蝗,主子們也早就聽絮了,賈赦對銀錢看得這般重,早就覺得哪有那麼糟糕,但畢竟家務掌握在賈政手裡,他自己也並非黛玉那樣“閑時算一算”就知哪裡不對的人,實在無法下手,而賈政向來不理會這些事,都由女人奴僕開發,自然導致每況愈下。
但有專門的人去審計,就不一樣了。
掌櫃們自會對比同一個地方的莊子應該有多少産出,會和佃戶們核對他們都給莊頭交了多少租子,會拿莊頭的賬本去核對交到榮國府裡的財物,豈能查不出個貓膩來?
查出來的錢物,少則上萬銀子,多的也能與賴家比肩,更因此裁革發賣了一大批簽了賣身契的奴僕,愈省一份開支。
左湊右湊,光是奴僕手裡的銀子都有百萬之巨,這自然是拿去充了戶部的借債,可還剩下百萬……說來令人唏噓,榮國府在把媳婦們的財産挑出來後,竟到不了這個數。
賈赦原本想的,無論有多少,總之都拿了去還戶部的錢,剩餘的無論是給元嘉帝上個疏說明我們真的努力了陛下您能不能網開一面,還是再節衣縮食幾年把錢還了,無非是窮一窮嘛,都不是不能解決。
但那審計的掌櫃來給賈赦回的話是:“賈老爺不必擔憂,先前那些個貧寒人家,審計完了,也是要給那些人家一個大概的還款計劃的,賈老爺且看看,挑一個回奏陛下吧?”
賈赦看有字兒的東西就頭疼,讓賈璉看。
賈璉拿了掌櫃寫的條陳,看得簡直眉飛色舞——裡頭就是最緊巴巴的還款方案,也基本保證了賈府上下主子的用度,當然,和原本奢侈的生活肯定沒法比,但能緊巴巴的一年半載把朝廷的錢還上,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更不要說還有分三年還款的方案,那簡直就是……就是……
寶玉都還能再添四個丫鬟!
寬裕!
看完,賈璉都不用和賈赦商量,先要對那掌櫃深深一揖:“賈璉一直自認在經濟事務上頗有心得,如今看了先生的計算,才知什麼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掌櫃急忙還禮,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放下,也風趣了起來:“總歸是為東家的夫婿幹活,倘若不小心些,東家惱了,可如何是好?”
——開了那算賬鋪子的人,究竟是王熙鳳啊。
賈璉也笑了起來:“都叫了東家,也不必談夫婿不夫婿的,先生索性來府裡做個管家?”
“此事爺還是等奶奶回來了,商議了再定罷。”掌櫃回答,“也不怕說給爺聽,給別人家做管家之事,鋪子裡也一直在琢磨,但……爭論不休。”
賈璉心頭大石已去,根本看不見賈赦那“哎喲你們別跑題啊”的表情,好奇起了王熙鳳的産業:“這也是一個營生,為何要爭論呢?”
掌櫃的笑:“一來,倘若做了這個營生,一日日的過手的銀錢多起來,難免貪墨,又因管家與鋪子裡的掌櫃夥計都熟識,就是審計也未必能審出結果,反而砸了自己的招牌。”
“還有二?”賈璉挑眉。
掌櫃的道:“還有二,大家從薛家出來之時,原本也摩拳擦掌想顯出自己的本事,好再入哪個豪門富戶做個掌櫃管家,可是做這審計的行當久了,才發現,這個行當也有這個行當的趣味。”
人性始終是複雜的,當經濟收入足以支援基本的生活之後,接下來總要追求一點獨立和尊嚴,去給人做管家,當下之世少不得要簽賣身契,更免不了卑躬屈膝,生下的孩子也是奴才秧子,什麼趣味。
給人審計家財,被僱主尊重不說,既是個良民,手頭也有銀錢,娶一房妻室,養幾個孩子,讓孩子好好讀了書,將來哪怕只考了個舉人,也算往好處發展,豈不比為奴為婢強?
掌櫃的既如此說,賈璉也不好如何了。
總之此事算是比較完滿地結束,賈赦賈璉拿著掌櫃的給出的還款方案,去了賈政那裡,尚算平和地商量究竟用哪一個,再由三人裡頭算是比較有文化的賈政擬了奏章,署了賈赦的名,呈給元嘉帝。
他們最終的決定的方案,既不是節衣縮食的六個月內把剩餘所有欠款還完,也不是那個耍賴的三年還完,每年只給少部分銀兩,還款期限定在一年零六個月,也給府裡的支出留些餘裕——終究賈母還在呢,小輩們可以委屈點,讓老太太委屈了,可就不孝了。
方案自然是先遞到黛玉手裡的,黛玉的節略只有一句“賈府擬以一年半為期還清欠款”,元嘉帝則在奏章上批了一個“善”。
這對於本就看不順眼太上皇曾經寵愛的那些沉思的元嘉帝而言,已經是很大的褒揚了。
就是批完了“善”,元嘉帝t特地把黛玉叫了過來,似笑非笑對黛玉說:“難為你左右周全,心都要操碎了。”
黛玉自然是要先試圖耍一下賴:“陛下這話說的,我不過是把外祖母支開而已,何功之有?”
“光是支開賈史氏麼?”元嘉帝笑了起來,說了黛玉最不願意聽到的話,“當日朕手頭還有些政務,隨便問問你在賈家的見聞也就罷了,如今想來,張家,難道不是你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