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庵是貴府的家廟。”掌櫃這個還是靠譜的,“平日不往府裡來,便不會有人多問多想,拿下無妨,因而早已使了賈老爺給的家丁,圍住了。這些事也都是那淨虛供出來的,但未與王太太對質過,究竟如何,賈老爺自查罷。”
確實,涉及到府裡主子的醜事了,這掌櫃又原是薛家的人,鬧騰起來,終不好看。
“知道了。”賈赦琢磨片刻,起身,“無論如何,賬還是要查下去的,掌櫃的且歇兩日,我處置了此事,再請掌櫃的接著查。”
“也好。”掌櫃的一拱手,“在下告退。”
賈赦坐了好久,想著能找誰商量呢。
首先劃掉邢夫人。
邢夫人王夫人鬥了那麼多年,真讓她知道了,先嚎個一盞茶的“你也有今天”,賈赦想一想都頭皮發麻。
下頭雖有賈琮,到底年紀還小,迎春倒是大了,但那樣的性子能指望什麼,無非賈璉而已。
便吩咐賴升:“去戶部衙門捎個信,讓二爺下了值就回家來,出大事了。傳完信就去饅頭庵,把淨虛那老東西拿來。”
於是賈璉沒下值就回來了——到底上司體恤,知道他家正鬧分家呢,家裡人說出了事,那不得火速趕回。
老太太和鳳姐不在家,賈璉也無所謂去找王夫人報道,直接去了賈赦那裡,聽了賈赦這麼一說,主意還沒出呢,臉色先白了。
賈赦當然能意識到情況不對:“怎麼的,裡頭還有你的事兒?”
“那倒沒有。”賈璉匆忙表白,“只是,太太……二太太曾想讓鳳哥兒攬了這些事。”
“怎麼的?”賈赦毛都要立起來了。
“原本,鳳哥兒也沒給我說這些。”賈璉道,“是我在戶部做了官,又給她掙了誥命,還多少從先生那裡學了些做人做事的道理,給她顯擺了,她才慢慢與我貼了心,說了許多我不知道的……”
賈赦不耐煩了:“誰要聽你夫妻的事了,說正經的。”
“早幾年……是了,姑媽去世前不久,太太便把派月錢的事兒給了鳳哥兒。”賈璉道,“鳳哥兒原是愛攬事的,也沒拒絕,就是發著發著,就愛聽周姐姐她們議論,說什麼錢生錢的法子。”
賈赦冷笑了一聲:“接著說。”
“鳳哥兒自然動心,可她才嫁過來多久,閨中的女孩知道什麼,自然要問過周姐姐究竟是個什麼法兒,這才知道了世人會這麼想錢。”賈璉道,“都要下手做了,可巧我回來了,宮裡給她賞了個誥命,高興得和什麼似的,就暫時沒想起這個事。”
“再後來呢?”
“後來就沒什麼了,兒子在官場上混著,也結識了一些正經朋友,聽了一些訴訟的案子。”賈璉道,“吃了酒回來,一時不防,也會給鳳哥兒說一些,她知道了此事利害,便細細把事情給我說了,又百般保證,說因她做了誥命,總覺得下場和人爭兩個小錢沒意思,才一直沒應周姐姐的話。”
賈赦鬆了一口氣,暗道好歹是不用讓賈璉休妻了,又問:“那包攬訴訟呢?”
“這話就更長了……”賈璉道。
“那就長話短說!”賈赦罵道。
賈璉慫了一下:“兒子這些年一直在勸鳳哥兒別這麼管家裡的事,好好養著身體,生個兒子是正經,鳳哥兒也一直在推脫,無非有些事實在推不走罷了,便如前頭蓉兒媳婦沒了,珍大哥哥託她……”
“長話短說!”賈赦暴躁了。
賈璉也只好省略了怡親王那段故事,直接道:“那個淨虛說的事,也給她說了。”
“她是怎麼接的?”賈赦問。
賈璉回憶道:“說,她也不等銀子使,不願做這樣喪良心的事。”
“好!”賈赦一拍桌子,“然後呢?淨虛沒別的話?”
“無非是激她罷了。”賈璉說,“什麼那女孩家裡已經知道了淨虛來求府裡,若是府裡不管,女孩家裡還覺得府裡沒手段。”
“鳳丫頭又是怎麼接的?”賈赦是真要對自己這個大是大非上向來糊塗,只在管家理事上逞能的媳婦兒改觀了,稱呼都親密了起來。
賈璉:“哦。”
“啊?”賈赦沒反應過來。
賈璉:“鳳哥兒說,哦。”
——說就說吧,又如何呢?
這些年我丈夫給我說了那麼多嚇人的故事,我豈能為了幾個錢把自己放到那麼危險的境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