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的入宮……很草率,就是賈母的一次入宮請安,皇後習慣性地誇了一嗓子元春的規矩還不錯,賈母就硬把元春賴給皇後了,養在宮中幾年,皇後原本還存了一點好意,想的賈母要蹭一個皇後親自養大的賢孝才德的姑娘就蹭吧,到了年紀暗示一下讓賈母還接回去就是了。
可賈母並沒有接。
那就很司馬昭之心了,皇後原本對賈母還有些基於賈敏的尊敬,也因此蕩然無存。
黛玉聽得有點難過。
她明白皇後的意思——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女孩子怎麼樣才能擁有平穩安定的一聲,難道她賈史氏不懂嗎?可t賈敏能仔仔細細地琢磨一個東床快婿,賈元春為什麼那麼隨便呢?
只是因為賈敏是女兒賈元春是孫女嗎?
不,是因為榮國府今非昔比,賈母就是天天被孫子孫女媳婦丫鬟圍著奉承,她也知道今時不比往日,榮國府需要一個頂樑柱,所以才硬把賈元春賴宮裡了,沒走大選是因為真以賈元春的資質和家世,誰知道會隨便塞給誰,哪有直接丟宮裡保險。
“玉兒。”皇後嘆起氣來,“你道是你外祖母就只是個安富尊榮的老太太,什麼都不懂,還用人勸的嗎?”
不是的,她沉浮一生,見過最盛大的富貴,管過最烈火烹油的家,就是當年太上皇南巡,上上下下都是她在打點,她怎麼可能不懂。
“只是人年紀大了,已經舍了老臉把你大表姐送進宮了,你大表姐如今也做了賢德妃,這對她來說算什麼?”皇後開口,也不等黛玉回答了,直接道,“算她作為賈家的媳婦,總覺得自己的責任已經是盡夠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與她無關了,可是,真的能與她無關嗎?”
別的不說,她是榮國夫人,是如今賈家還能掛“敕造榮國府”這塊牌匾唯一的,不是那麼充分但總歸可以拿出來說一說的理由,她是榮國府最大的掌舵者,有多大權力就有多大責任,哪裡就是說她想安心享受榮華富貴,便能如她所想的“不過嚼的動的吃兩口,睡一覺,悶了時和這些孫子、孫女兒玩笑一回”那麼輕松的?
如今賈赦為了還戶部的債要鬧得分家,她不樂意,你要去勸,你一個外孫女,既是外姓,又是晚輩,你怎麼勸?
別被她拿柺棍打出來!
黛玉覺得自己聽懂了:“娘娘不同意我去。”
“那倒沒有。”皇後道,“你在陛下身邊,所處置的都是朝政,一件一件的事情撲面而來,我都無法想裡頭到底有多少事會對賈家不利。”
頓了頓,皇後也同情起黛玉的立場來:“就你現在的位置,倘若你什麼都不做,將來被人知道了,會想的,好歹會覺得你是殷勤王事,一心為公,不會想的,那就是對一心疼愛你的外祖母家都趕盡殺絕,我既與你母親相交一場,又如何忍心讓你擔這麼大的罵名?”
這是真正長輩的考慮,就包括元嘉帝讓黛玉去之前好好來請教請教皇後,也很難說裡頭沒有黛玉那句“我將您當父親孝敬”,所以也真的願意在黛玉丟臉之前提醒她一聲的成分在。
黛玉只能領情:“多謝娘娘體諒……”
“不必如此,是陛下允你出去的,又不是我。”皇後笑了一聲,“我能為你做的,不過是讓魏紫和你一併出宮罷了。”
黛玉大驚,又看向魏紫姑姑。
魏紫也是一臉的震驚。
皇後溫柔拍拍黛玉的手:“你如今的位置特殊,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能說,什麼譜能擺,什麼譜不能擺,想來不必我多囑咐你,你自然會明白。魏紫去,也不是為的監視你,只是誰都知道她是本宮的大宮人,她隨你去,就是榮國夫人不愛聽你說的話,也不會讓你受委屈,她不聽就不聽了,你全須全尾的回來是最要緊的。”
一國之母能給自己考慮到這個程度,就是皇後不求什麼,黛玉也得正經起身,對皇後鄭重行過禮:“多謝娘娘。”
皇後笑著擺擺手,黛玉起來,又對魏紫姑姑欠了欠身:“也麻煩姑姑。”
魏紫急忙還禮:“侍書哪裡話。”
就是皇後又笑了起來:“說來,想去見見賢德妃麼?”
黛玉搖頭。
見了賢德妃,賢德妃要是表態管戶部什麼銀子呢反正她就是要省親別院,不用別人,元嘉帝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可她要是說讓賈家別修這個省親別院,先把戶部的錢還了要緊,就是暫時不琢磨那些興興頭頭修省親別院的人家會如何看榮國府不順眼,也要好好想想太上皇那些幾十年沒見家人的妃嬪會如何折騰賈元春這半個兒媳婦。
不如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有一線生機。
皇後其實明白這個關節,看黛玉腦子還清楚,也微頷首:“好了,今日已是晚了,你明日一早再去吧。”
黛玉行禮:“是。”
當天晚上,元嘉帝來了坤寧宮安歇,自然是問起皇後都和黛玉談了什麼,皇後和盤托出,元嘉帝倒笑了起來:“梓潼也不問問她預備如何勸賈史氏。”
“若是問了。”皇後也是對元嘉帝的惡趣味門兒清了,“再出兩個主意,還不如妾身就把賈史氏叫進宮來罵兩句呢,好歹還不用黛玉擔這個罵名。”
元嘉帝悶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