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眼睛都瞪圓了:“你說的什麼胡話!跪下!”
賈璉是無所謂了,反正榮國府真要幹出了一邊哭窮一邊修省親別墅的事,那他也逃不出一個死,還給賈赦跪什麼跪,就只站那,平靜地看著賈赦。
賈赦到底沉迷酒色多年,又本身是個昏聵無能之輩,而賈璉做了幾年官了,養移體居易氣,說話之間自有威勢,這父子之間的氣勢,一時間竟真是賈璉要強悍些。
所以,賈赦喉嚨中本有一句“我看你是反了!”的話要出來,可始終是沒吐口。
看賈赦都微微佝僂了,賈璉便知道這一陣自己算是沒輸,聲音略柔和了一些:“老爺,再退一步說,就算是您的女兒封了貴妃,咱們要不要修這個省親別院,也可以看看同僚都是怎麼做的啊。”
那同僚都是怎麼做的呢?
首先看欠國庫錢最多的甄家,他們完全可以裝傻,因為宮中並沒有甄家的女兒,和甄家有密切聯系的人是太上皇的密太嬪,但甄家在江南,縱使在京中,也不可能為不是一個姓的密太嬪修省親別墅。
其次看貴妃,她家裡父親是元嘉帝的太傅,大兄是左都禦史,二兄是川陝總督,真正的滿床笏,比蘇瑾家裡還要顯赫幾分,人家不欠國庫的錢。
最後看周貴人,她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家世,是正經從官女子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人,但正因為父兄都沒什麼本事,沒趕上可以簽個欠條就從國庫領錢的好時代。
“你要這麼看。”賈赦不認同了,“欠了戶部銀子的人家何止我們,太上皇後宮裡的那一堆家裡還欠了錢的妃嬪,家裡不也在尋地方建省親別院麼?”
“我的老爹!”賈璉都不想喊老爺了,“你倒是醒醒!是太上皇的妃嬪看陛下妃嬪的動靜行事,還是陛下的妃嬪看太上皇妃嬪的動靜行事?”
論禮法,當然是長幼有序,小輩們看長輩們怎麼做,自己照本宣科。
可正經人誰看禮法啊,這個事情它明顯應該看權力掌握在誰手裡!六七年前是根基未穩的皇帝看太上皇,六七年後就只能是日薄西山的太上皇看皇帝了!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
咱們家如今雖然有些落魄,但倒黴就倒黴在,在陛下的妃嬪裡,咱們欠戶部的錢欠的是最顯眼的,全朝廷不敢說,但全後宮肯定盯著賢德妃娘娘呢!
賈赦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氣:“照你說,賢德妃娘娘是沒法子省親了。”
“得先把錢還了。”賈璉道,“否則咱們家就算四處借貸把這省親別墅建了,沒幾年也得成皇家別院。”
以抄家抵債的形式。
賈赦不理朝政已經很久了,但就是賈政都感受得到,元嘉帝的風格和太上皇那是天壤之別,別的不說,元嘉帝是真能殺老臣的。
沉默片刻,賈赦不滿了:“你既然拿定了這個主意,昨日我們一起商定到底在何處建省親別墅時,怎麼不當場提出來。”
現在你拿我服了,從何提起。”賈璉理直氣壯,“我能給二老爺說這是二房的榮耀與大房無關?還是能給東府的珍大哥說榮國府還了二百萬兩之後就沒什麼錢了,讓他別興興頭頭以族長的身份張羅什麼省親?”
賈赦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可是你給我說,就得我去扛這個雷承受全家人的怒火了呀。
可又不扛不行,真照著賈璉說的,硬把t這省親別院建了,過幾年抄家抵債,自己作為榮國府的一等將軍,一樣跑不掉。
許久,賈赦嘆了一聲:“可是,你預備如何給老太太說呢?”
是,元春是被老太太親手送進宮的,也是老太太自己說的要元春在宮裡搏一個富貴。
但老太太這些年是真的在牽掛她呀,好容易有機會請她回家來坐坐,說不建就不建了?
“左右,每個月女眷還能入宮求見一回呢。”賈璉母親早逝,自己是賈母養大的,能孝順當然盡量會孝順,可如今真的不是孝不孝順的事問題,“倘若老太太連這也不接受,咱們只能提分家了。”
“分家?”賈赦的眉毛深深皺了起來。
可表情上是皺眉,心裡已經相當於一道雷霆劈過,讓賈赦整個人心都清明瞭起來。
分家好啊!我這麼多年正苦惱老太太也太偏心了,讓我襲了爵,又不把正堂給我住,公中的錢我動不了,反讓老二成了當家的老爺呢!
但清明瞭不過一瞬,賈赦又覺得沒意思起來——襲了爵的嫡長子自然應當分得最多的財産,也應該承擔最大的責任,這錢到手裡還沒捂熱呢,轉手就得都交到戶部去了。
難免沮喪。
賈璉雖不能還原賈赦一整個心理歷程,但知道自己老爹是不會想什麼有出息的事情的,偏偏不勸服他,這省親別墅一修,說什麼都晚了:“爹,既然談到了這個,我還得說一個事兒。”
賈赦現在已經屬於蝨子多了不癢了:“說。”
“當年,北靜王爺降等襲爵。”賈璉道,“老王妃倒是還在,可北靜王府是什麼時候把牌匾改成北靜郡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