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無法評價兒子的政治素質,惠妃不得不再點了兒子一句:“無論如何,她和蘇氏都得完全掌控在你父皇的手心裡,但凡哪個皇子不肖敢在名分未定之前招惹林氏或是蘇氏,蘇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林氏肯定活不成,那位皇子也會因為司馬昭之心,不可能再有前程,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四皇子捂著差點幹錯事的砰砰跳的小心髒,最後問了一句:“可是母妃,兒子今年已經十六了,蘇林二人可都才十三……”
“那怕什麼,高低還能拖幾年呢。”惠妃開口,當真盡顯皇家殘忍,“實在是太上皇催得緊,無論是先給你和老三老五娶個側妃,還是娶了正妃,回頭讓她們暫且做側妃委屈一下,等正妃病逝再扶正,不都是法子麼?”
頓了頓,又說:“對了,你真以為蘇瑾地位那麼明朗?”
四皇子都不太敢說話了,覷著母親神色,小聲道:“那……”
“蘇瑾確實樣樣都好,堪稱京中仕女之冠,人在皇後宮裡,平日當差時哪個妃嬪不是滿口子的誇贊。”惠妃道,“但女孩兒嘛,一茬一茬開得和花兒一樣,你覺得這茬好,誰知道過兩年不會有更好的,皇後之位,說得好聽是和皇帝一陰一陽,同進同退,說不好聽那就是個點綴皇家氣象的花瓶,蘇瑾可以,別的德容言功齊備的花瓶也可以,有什麼要緊。”
四皇子被這恐怖的話沖擊了好一會兒,緩了緩才開口:“母妃的意思是,林氏的地位才是真的穩。”
“世上之事,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誰能說一定是福或一定是禍呢?”給兒子把局勢分析到這裡,惠妃這才露出了些本有男兒才幹卻只能得個女子之身的悵然,“蘇氏是個德容言功齊備的花瓶,就是回頭做不成皇後,一個親王正妃是跑不了的。林氏是個腹有丘壑的真正才女,她的未來,不是飛升九天做鳳凰,就是墮入九幽做厲鬼,其中步步驚險,得虧她的父母狠得下心。”
四皇子默了一下:“不說這些打算,倘若就這麼兩個人擺在母妃面前挑,母妃更愛誰做兒媳婦?”
惠妃:“林黛玉。”
連名帶姓,一點猶豫和歧義都沒有。
她走了我不敢走的人生,憑這一點,我就欽佩她的勇氣。
四皇子知道母妃這是傷感了,可向來目的明確且受母親寵愛如他,其實也不是那麼想關心母妃為什麼傷感,再婆婆媽媽又笨拙不堪地開解。
所以只笑:“若如母妃所言,林氏這正牌兒媳婦怕是做不成了,兒臣若是有那一天,讓她做個側妃,再來給母妃敬媳婦茶吧。”
這種話當然也開解不到惠妃,不過她也不指望兒子能開解什麼,擺擺手:“好了,快歇著去吧,明日還要早起讀書,若精神不好,又是一場事故。”
四皇子便行禮告退。
人走了,惠妃也沒著急喊人進來伺候,自己在屋子裡呆坐了一會兒,看著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色,看著高高的困住她一生的宮牆,不知坐了多久,才捏起手絹按了按眼角,朗聲道:“錦書。”
惠妃的大姑姑聞聲而入。
“掌燈。”惠妃吩咐,“伺候本宮洗漱。”
第二日,皇帝還是那個到處搞錢讓王朝維持下來的裱糊匠,惠妃也還是那個溫柔婉順晨昏定省二十年從不遲到的後妃。
雖然心頭戶部欠款的大事要辦,元嘉帝倒也沒有露出什麼,安安生生上完朝,突然想起還有個事未問,便召了黛玉前來,問:“昨日被八郎打斷了,倒忘了問你,三郎和四郎回去琢磨奏章時,都聯系誰了?”
這種問話不可怕,工作而已,黛玉對答如流:“回陛下,四殿下沒去問什麼人,只自己閉門思索,倒是三殿下派了個小太監出宮,說是淑妃娘娘想要外頭一家點心鋪子裡的糕點。”
“跟出宮了麼?”元嘉帝問。
“跟了。”黛玉道,“但並沒有查到什麼。”
這正常,只有宮裡才關系明確,誰去了誰宮裡,誰和誰同居一室都能查個明明白白,鬧市裡,隨便一個擦肩而過都可能傳遞了訊息,點心鋪子裡付錢時順便傳遞個小紙條也是輕而易舉,追不到到底聯絡了誰是尋常事。
元嘉帝問:“呆了多久?”
“半個時辰。”黛玉道,“說是那個點心沒了,三殿下派出去的小太監惱了,定要重新t做,拿了好一錠銀子,等新做了一回,趕在宮門下鑰之前才回來的。”
元嘉帝眯起眼睛:“當日就去給淑妃請安了?”
“去了。”黛玉道,“說起了小太監差點沒趕回來,還被淑妃娘娘好一頓罵。”
元嘉帝嘖一聲:“做的倒是齊全。”
黛玉沒接這個話,像這種皇傢俬隱,她向來只彙報事實不表達推測,但生死榮辱皆繫於元嘉帝一身的戴權早就習慣了捧這個哏:“瞧陛下說的,怎麼也是三殿下呢。”
元嘉帝哼了一聲:“老四當真什麼人都沒找?”
“那一夜沒有。”黛玉道,“但昨夜,四殿下去給惠妃娘娘請安時,門窗都關了,錦書姑姑守在外頭,說了許多話,四殿下走後,過了好久,錦書姑姑才進去的。”
見自己親娘而已,哪怕真的說了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元嘉帝倒也沒有那麼小肚雞腸,至於惠妃會不會往外傳遞訊息……惠妃的政治覺悟,元嘉帝還是放心的。
“行吧。”身邊都是體己的人,元嘉帝也沒那麼在乎形象地伸了個懶腰,“擺早膳吧,讓儀仗在外頭等著,回頭朕去給太上皇請安。”
戴權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