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密報上落款的日期和隨著時間發生變化的墨跡做不了假,元嘉帝確實是因為看不順眼寧榮二府久矣,又因為賈蓉一個公子哥兒娶了七品營繕郎家的丫頭實在蹊蹺,才命人去查,近日才知道的秦可卿是義忠親王血脈。
可秦可卿有那些不正當關系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如今那些事東窗事發,不過是故事的自然發展和延續,怎麼就能怪到元嘉帝頭上呢?
那再往前想一步,元嘉帝才知道了秦可卿的事,和太上皇達成了一致,為此甚至收用了一個來自榮國府的賈元春,然後秦可卿嘎嘣死了,不動腦子的情況下太上皇肯定會遷怒元嘉帝,那這個結果,對誰最有害?又對誰有利?
元嘉帝不敢辯,因為有些事情越描越黑。
黛玉是元嘉帝的侍書,立場在那裡,也不好辯得太透徹,但只需要把事實擺出來,結論讓太上皇自己去想便是。
果不其然,太上皇神色變了好幾回,有本事幹這種事來坑一把元嘉帝的人選都過了好幾位,終於沒再糾纏秦可卿的死亡本身,只是道:“賈蓉身上,可有沒有官身?”
但去凡有點腦子就該知道,太上皇既然這麼說了,事情就算過去了。
可是元嘉帝還真沒關心過賈蓉有沒有官職,被問懵在了那裡,猶豫了一下,道:“若是沒有,龍禁尉給他餘一個位置出來,別讓秦氏走得太難堪,也就是了。”
“去辦吧。”太上皇閉上眼睛,只給了這三個字。
元嘉帝躬身:“是。”
隨即給了黛玉一個眼色,大抵是今天這關可算是過去了,我們可以收拾收拾走人了。
黛玉心裡的大石頭終於是放下了,才要起身告退,太上皇卻又開口:“林氏,你父兄何人?如何入的宮?”
黛玉恭聲道:“回陛下,家父林如海,因半年前有旨為公主郡主選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因而入宮。”
“林如海啊。”太上皇的聲音悠遠了起來,“是個好官兒,你既是官宦之後,如今也領女官的俸祿,實不必一口一個奴婢,好好的把自己叫賤了。”
黛玉再次叩首:“是,臣女謝陛下。”
“朕遜位後,常覺膝下空空,寂寥得很。”太上皇笑了一聲,“你服侍皇帝,想來事忙,但若有閑時,不妨來陪陪我老頭子,讓朕也染一染你們年輕人的生氣。”
黛玉哪敢稱忙,乖乖拜下去:“遵旨。”
太上皇到底年紀大了,生了這一臺氣,又被黛玉刺激得動了一回腦子,已覺得疲累,對元嘉帝和黛玉都擺擺手。
兩人行禮,告退。
出得寧壽宮,黛玉悄悄地出了一口氣。
這動靜只有元嘉帝能感知到,不由笑了出來。
黛玉微微紅了臉,但沒有說什麼,伺候著元嘉帝上了輦。
元嘉帝卻沒有讓黛玉跟著步行,只吩咐戴權:“方才林侍書跪了好一會兒,她向來體弱,寧壽宮離養心殿還遠,索性給她傳個肩輿罷。”
戴權心驚不已,黛玉也有些震撼,有些殊榮是不敢受的,趕緊對元嘉帝跪下去:“臣女惶恐,臣女尚不至於如此體弱……”
“暫時給你用用罷了。”元嘉帝笑了一聲,伸手扶住了黛玉,“又不是真賜了你紫禁城二人抬輿,緊張什麼。”
黛玉也只好改下跪為福身:“是。”
但,哪怕只是暫時坐一回,也是極大的殊榮了,要知道,在臣子序列裡,但凡不是七八十歲·勞苦功高·高官厚祿的,誰在宮中不是步行?
這份榮寵簡直震驚六宮。
就是六宮雖然想打聽到底寧壽宮裡都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這回別說皇後了,就是貴妃都沒能得什麼訊息。
至於戴權常規地出了一趟宮,常規地去京中辦事的數得上的人家家裡坐一坐,隨口給賈珍提了一句“龍禁尉出缺”,讓賈珍以比市場價一千五百兩還要便宜三百兩的價格給賈蓉捐了個龍禁尉職位……那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還是把黛玉這邊說完吧。
說來丟臉,因為元嘉帝不願對外宣揚自己一把年紀了還在老爹面前跪得膝蓋都青了還得等自己的侍書過來救命的糗事,所以把戴權打發了,自己在養心殿寢宮裡找了半天,愣是沒找著跌打損傷的藥膏,惱得不行。
還得是黛玉細心,想起了自己進殿時元嘉帝的姿勢,大概猜到元嘉帝大概跪了挺久,這才從自己屋裡拿來了藥膏,那藥膏原本治的還是黛玉被元嘉帝打腫了的手。
真·蒼天饒過誰。
既然不願意張揚,元嘉帝也沒喊旁人來上藥,更不要提嚷嚷得滿後宮都來侍疾,索性黛玉已經知道了,也沒那麼多講究,是黛玉給元嘉帝塗了跌打損傷的藥。
塗完,黛玉便給元嘉帝蓋了毯子,因元嘉帝是個工作狂,黛玉還得去外間搬要緊的奏章過來給他看,正是忙前忙後的時候,元嘉帝看著黛玉忙碌,不知想什麼呢,突然開口:“玉兒,我把你爹調回t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