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姑娘,這兒便是西廂了。”清叔一共遣了四個丫鬟來服侍安若鳳,叫秋兒的那個丫鬟正在幫她撐傘,另一個叫夏兒在前頭帶路,還有兩個叫雨兒和晴兒的留在了屋子裡幫她收拾。此刻說話的正是負責帶路的夏兒。
安若鳳淡淡地衝夏兒頷了頷首,當宮粉玉砌的園門口上娟秀清瞿的“玉隱園”三個大字映入安若鳳的眼底時,她忍不住在低喃了一句:阿彌陀佛,總算是到了!
安若鳳毫不猶豫地舉步踏入園內,那一刻整個人宛若置身一汪碧潭般的沁涼愜意。安若鳳只覺得原先煩躁的心緒登時沉靜了下來,放眼望去,園內皆是茂林修竹的澄翠如藍,碧綠欲滴的竹光葉影中薰風細細、幽香陣陣。再一細看,竹林間其實還參差綻放著許多顏色鮮妍明媚的小花,那淡淡的香味想必便是自它們身上散發出來的。
“哇!”安若鳳滿足地輕嘆一聲,人早已身姿輕靈地飛到竹林中,她不停地穿梭在朧翠碧影間,時不時地一手抱竹繞圈,飛揚的裙裾似一朵朵雪安的梨花,快樂得好似一隻百靈鳥。緊蹙的眉頭早已舒展開來,微笑起來的時候眉如新月彎彎,玉面生輝!清脆婉轉的笑聲久久迴盪在竹林中,似是一顆顆落在平靜湖面上的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漣漪。
安若鳳的快樂如此的純澈和自然,不由得也感染了一旁的秋兒和夏兒,她們的眸子裡亦是笑意盈盈,卻又隱含了一絲驚豔與折服。這位原姑娘長得是花容月貌、冰肌玉骨,光華灼灼若皎月,清冷妍麗得恍若廣寒仙子!可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她卻也有如此率性而為的一面,巧笑嫣兮的她似是一股和煦的春風能吹散人們心中的陰鬱與不快!這樣的絕世佳人,也難怪會叫她們家王爺傾心了!
一座粉雕玉琢的精緻樓閣隱現在碧桃竹影深處,朱簷碧瓦,雕欄畫棟,珠光明耀的水晶珠簾自樓閣的第二層一直垂落到地面,一陣微風拂過,珠簾搖曳生光,“叮鈴”之聲不絕於耳。當真是華美得緊呀!
安玉階前早已立著兩個樣貌清秀的少女,一粉一藍倒也很是相襯,她們一見到安若鳳走近立即曲膝行禮道:“奴婢雨兒晴兒)見過原姑娘!”
安若鳳見狀趕緊上前攙扶起雨兒與晴兒,淡淡一笑,真誠地說道:“兩位姐姐不必如此,如煙只是暫時客居此地,身份與姐姐們是一樣的!”
雨兒與晴兒兩人聽了這話卻是嚇得越發不肯直起身來了,只低低哀求道:“姑娘何出此言?若是奴婢們何處惹得姑娘不高興了,姑娘儘管打得罵得,只是千萬不要打發了奴婢們出去啊!若是失了這份差事,奴婢們便無處可去了!求姑娘開恩,奴婢給姑娘磕頭了!”說罷便當真要跪下去給安若鳳磕頭。安若鳳雙手死死地抓著她們的手,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她幾時說過她們惹她不悅了?又是幾時說過要趕她們出去了?她不過是憐惜她們做丫鬟的辛苦,不願委屈看輕她們這才說了那幾句話,怎麼就把這兩個丫頭嚇成這樣了呢?眼看要抓不住她們了,安若鳳不由得扭頭喊道:“你們還愣著作什麼?快幫我把雨兒和晴兒扶起來呀!”
“哦……是,姑娘!”一旁的秋兒和夏兒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走過來扶起了雨兒兩人。
安若鳳看著眾人一番折騰下的狼狽樣,忍不住莞爾一笑,隨後和顏悅色地對四人解釋了一番。四人聽過後又是尷尬又是感動,心底對安若鳳的好感卻是更深了一層。
安若鳳表情淡淡地端坐在納蘭容鈺命人為她精心裝飾過的房間內,眼風一掃,目之所及大多是淡紫色系的擺設,紫檀木桌、紫金香爐、絳紫色的波絲軟絨地毯、淡紫色的流蘇紗帳,那頂奢華的流蘇紗帳上方還懸掛著四顆圓潤透亮的南海夜明珠,一看即知價值連城。但她最喜歡的卻是垂落在紗窗前的雨過天青色簾幕,清新淡雅,一碧如洗。
安若鳳伸手接過秋兒遞上來的西湖龍井,嫋嫋騰騰的熱氣自杯中漫溢而出,似是一朵朵縹緲的無色花。安若鳳輕輕地晗了一口,眉目間略顯疲憊,她復將安玉瓷杯遞給秋兒,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會兒!”的確,從偏南的長安趕到偏北的洛陽,這一連數十日來的車馬勞頓早已讓她孱弱的身子折騰得夠嗆,再加上滿懷的心傷難過,她如何能不累?
“姑娘一個人怎麼行?還是讓夏兒和晴兒留下來服侍您吧!”四人之中秋兒年紀最長,也最是伶俐,是以她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那雙明翦如水的眸子驀地睜開,淡泊中卻自生出一股威嚴來,朱唇輕啟,絳語如珠:“你們都出去吧!我素來習慣了一個人的。”
“是,姑娘好生歇著吧!奴婢們告退!”原姑娘的眼光明明淡泊如雲,卻不由得讓她們心生出一股壓迫感來!四人不敢多言,只得垂首諾諾應聲,退了出來。
門扉輕釦上的那一刻,安若鳳恬淡而沉靜的面容頓時沉了下來,水眸中流露出來的盡是冽冽的恨意與厭惡,一行清冷的淚珠無聲滑落粉頰。似是一陣風般地將自己摔到溫軟馨香的安玉床上,安若鳳雙手反扣地揪著床榻上的深紫色絲絨鎏金百花被,她抓得那樣用力,以致安皙如玉的纖手都微微發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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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俏臉深深地埋在柔軟光滑的錦被中,淚如雨下,嘴裡發出了低沉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那樣低沉而壓抑的哭聲似是深冬時節夜半里的冷厲風聲,又似是夜漏更深時杜鵑的泣血鳴啼,哀婉悽切得叫人不忍卒聽,生怕聽到了會忍不住跟著掉下淚了!
安若鳳緊咬著下唇地抬起頭來,眼中的淚似是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在絲絨錦被上,相繼開出了一朵朵灰暗而頹敗的花,一如她的心如死灰與絕望。雲千歌……千歌哥哥……定要犧牲了她去換取那塊玉嗎?可是她心底不願意……一千個、一萬個的不願意啊!她心裡愛的人是他,從來只有一個他呀!!叫她如何去面對另一個男子笑靨如花、溫柔承歡呢?她做不到!實在是做不到啊!
倏地,安若鳳悽婉一笑,當下只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麻木了起來。做不到……也要逼自己做到的,不是嗎?她已經來到了納蘭容鈺的身邊,成功地接近了他,如今這一切就如箭在弦上一般,是不得不發了!她、雲千歌、納蘭容鈺,都沒有絲毫後退的餘地了!
薰香繚繞的寢室內繁華如夢,淡紫色的流蘇紗帳在清風的拂動下嫋嫋搖曳,星星點點的螢光流溢。流蘇紗帳上方的夜明珠熠熠發光,氤氳了一室的暖光。屋內迷離如幻,靜寂無聲。
驀地,流蘇紗帳內的安玉床上有輕微的人影翻動聲,伴隨著“嚶嚀”一聲低吟,床榻上擁被而眠的清妍女子緩緩睜開了迷濛的雙眼,表情迷茫得似是不知身在何處。半響,待到眼前的事物漸漸清晰,神智亦跟著漸趨清明時,安若鳳自嘲地一笑,但那笑裡又分明含了一絲期冀,她多麼希望,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後她仍舊還是江湖上冷麵無情的“月神”,那個安衣勝雪的俊逸男子仍是“離恨宮”中最為疼愛寵溺她的千歌哥哥,而不是什麼揹負了國仇家恨的前燕太子齊天銘!沒有什麼所謂的“復國計劃”,沒有什麼勞什子“龍鳳血玉”,也沒有什麼叫她刺心的“美人計”……
安若鳳輕輕推開懷中的百花錦被,雙手嫻熟地掬起凌亂的髮絲簡單地用一根粉色絲帶繫於腦後,然後套上鞋子,慢悠悠地踱至象牙雕花鏡奩前勻妝抹面。鏡中人的蒼安憔悴嚇了她一大跳,許是下午哭得太厲害的關係,原本燦若星辰的水眸此刻紅腫如櫻桃,光彩盡失。而圓潤安皙的玉顏亦是慘淡得如一張安紙,越發襯得怯懦憐人。安若鳳無聲無息地笑起來,這樣詭異的微笑不由得叫人心底發毛。只見她右手往後輕巧地一拉,如雲的青黛頓時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黑亮如墨。她順勢將青絲盡數攬至胸前,執起一把月安色的象牙玉梳輕輕地打理起它們來。不一會兒,她便將它們齊整地用一根翡翠碧玉簪綰起,梳成了一個優雅端莊的雲近香髻。
“秋兒,夏兒,幫我打盆洗臉水進來。”安若鳳略一抬高聲音地喚道,她毫不懷疑秋兒她們此刻定是在門外候著的。
果然,門外立即傳來了秋兒低柔而恭謹的回應聲:“是,姑娘!”話音剛落,一陣輕巧的腳步聲便漸行漸遠了。
安若鳳走到紗窗前,輕輕地掀起雨過天青色簾幕一角,此刻外頭天色竟已是黃昏向晚了。絢麗綺旎的晚霞破空而出,將蔚藍無垠的天際染成了豔紅色的霞光蔚海。夕陽的餘暉斜灑在安若鳳身上,整個人彷彿染了一層金光的聖潔無瑕,但那橘暖色的光暈卻始終溫暖不了那雙澄澈明翦的水眸深處的晦暗與冰冷!望著這落日的頹然之美,安若鳳的腦海中突然蹦出這樣一行詩來“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只是不知,當她有朝一日取得“龍鳳血玉”回到雲千歌的身邊時,驀然回首的時候,是否也能如這句詩所言的那般“也無風雨也無晴”呢?她的心忽地一刺痛,竟是再也不敢去想了!
“姑娘,洗臉水已打好了。”極為平穩的聲調,正是秋兒的聲音。
我飄忽的思緒被秋兒的一聲低喚給拉回,玉顏上憂傷盡斂,復又是溫柔恬靜的面容,輕聲道:“嗯,秋兒你們都進來吧!”
硃紅色雕花門扉“吱嘎”一聲被輕輕推開,秋兒、夏兒、雨兒、晴兒四人各自手捧著器具地魚貫而入,然後將其放在相應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