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貫抱著自個兒被打得險些折了的胳膊,兩條腿撮箕似的伸著,偏頭嘀咕道:“怪事?有啥事?門落了栓,害老子險些撞死在門上,就是他孃的大怪事!”
何嫂子咬牙,一個揚手。
何九貫立時護住頭,閉眼喊道:“有!”
李嫂子與何嫂子對視一眼,連忙追問道:“見著啥了?”
何九貫皺眉細想,“見著——”
何嫂子一揚手,他立馬一口咬定,“胡廣才!”
趙長茹聞言眯了眼。
胡廣才,雲陽村四大禍害其一,嗜賭成性,輸光家產,輸妻兒,輸得如今光桿人棒子一個,因著是胡家這一代唯一的男丁,有胡三巴這個堂叔護著,倒也三餐管飽沒被餓死。
何嫂子指著何九貫命令道:“繼續說!”
何九貫一瞬攤手,耷拉著肩頭,輕描淡寫道:“沒了。”
“沒了?”
何嫂子眉聲音拔高,語氣中充滿威脅的意味。
何九貫渾身一抖,攤開的手立時收攏,護住自個兒的腦袋,又急又氣道:“真沒了!”
李嫂子拖住何嫂子,繼續逼問道:“何九貫你好好想一想,那胡廣才在幹啥?”
何九貫礙於何嫂子,不得不絞盡腦汁去回想,想了半晌,兩條腿兒氣惱地在地上一蹬,不耐煩道:“想不起了!”
他昨晚回自個兒家被擋在門外,今日醒來渾身上下都疼,連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更別提能吃上一口熱飯了,好不容易等著何虎來叫吃飯,一來見著一桌子飯菜,一口沒吃上倒捱了一頓打。
他的命咋這麼苦哇!
何九貫越想越氣,竟抱頭痛哭起來。
因著大人們捱打的,打人的,勸架的全忙活著,幾個孩子便也沒規沒矩起來,圍著桌子吃得抹嘴吸鼻涕,絲毫無所顧忌。
八順手裡抓著糕點,嘴裡嚼著肉道:“虎子,你爹哭了。”
何虎用袖口抹了抹嘴,“他就這樣!三天兩頭便要哭一場。”
李小柱一面往嘴裡塞東西,一面含糊不清道:“虎子,你咋不愛哭?”
他娘老說他和他那早死的爹一個德行,咋虎子一點也不像九貫叔?
何虎一臉萬幸道:“我像我娘。”
何嫂子洩憤地踢了地上的何九貫一腳,便吆喝著要去捉那胡廣才的尾巴,要把他這個偷雞摸狗的賊娃子,脫光衣服五花大綁了吊在村口。
李嫂子拉住何嫂子道:“別衝動!捉賊捉贓,咱們冒然前去,那胡廣才鐵定是不認的,等他再下手使壞,咱捉他個現形,便由不得他狡辯!”
她看向趙長茹,問道:“長茹,你說是不是?”
趙長茹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神色凝重地虛望著院子外。
望的方向正是胡廣才家——
破舊的小房子裡,胡廣才勾著身子,搓著手,一臉驚惶。
“小梅,你可得救救我!賭場的人說了,若是這個月末,我仍舊還不上銀子,他們便要——”
胡廣才腿軟地撐在桌上,聲音顫抖道:“便要剁了我的手!”
胡小梅冷笑一聲,“讓你辦點小事都辦不好,還想讓我拿銀子替你還賭債?”
胡廣才立時反駁道:“小梅,這事不怪我!”
胡小梅咬牙,一臉猙獰道:“不怪你?”
胡廣才從未見過這般嚇人的胡小梅,駭得連連後退,不曾想絆著條凳一腳,踉蹌著摔坐在地上。
“我只讓你對趙長茹養的竹鼠下手,你卻貪得無厭險些偷完整個村子的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