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高中就來人了,說他們學校有個免學費的名額,可以把這個名額給林真真。
林爸還是不怎麼願意。
在那個年代,父母都更願意讓孩子走中專技校,因為高中畢業不包分配,考上大學還好,萬一沒考上,那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不如中專技校出來的廠工呢。
“有更穩定的選擇,誰都不願意讓孩子賭。”林爸說得頭頭是道。
老師笑了笑,反問:“那您怎麼就願意讓哥哥去賭呢?他成績還不如妹妹呢。”
林爸被噎住了,不說話了。
老師繼續遊說,說了整整一下午,林爸才鬆口,同意林真真和林深一起去讀高中。
高中在市裡,從沒出過島的兄妹倆都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林深整天和一群遊手好閑的孩子混在一起,林真真也沉迷各種連聽都沒聽過的小說,還和小說的所有者保持了很久的筆友關系。
他們沒見過面,卻從小說聊到理想,從詩詞歌賦談到改革開放,還約定一起考財經。
林真真那股沖勁兒又回來了,每天點燈熬油地學。她成績一點點升了回去,後來終於超越了小說所有者。
成績出來的時候,方一航特意來班裡找了趟林真真。那是他們幾年來除了書信來往外唯一一次接觸,可惜,方一航不知道眼前這個紅了臉龐的小姑娘就是和他約好一起讀財經的筆友,他是過來下戰書的。
林真真倒是知道自己一直在和誰通訊,但她沒說出來,有點傲嬌地接了戰書。
那幾年考財經的人變多了,林真真也拿不準自己能不能考上。高考後,她在家等了很久都沒等到通知書,倒等來了一紙婚書。
林爸選好了人家,甚至擇好了日子,就等時間一到把她嫁出去。
而林深,高考落榜後就留在市裡學手藝,沒再回來過。
眼看婚期漸近,林真真坐不住了,偷偷劃船跑出去投奔高中同學。這一出島,她才知道自己考上了財經,學校門口貼的紅紙上赫然寫著她的名字。
她感覺哪裡不太對,立刻去林深學手藝的地方找林深,卻被告知林深上大學了,都走了一個月了。
那時候身份證還沒有完全普及,越偏遠的地方學籍資料越不全,還都是手寫的。林爸鑽了這個空子,又疏通了關系,愣是把林深送進了大學。
這一刻,林真真才明白林爸為什麼急著把她嫁出去,還嫁得那麼偏遠。
初秋的天氣依舊很潮濕,她立在悶熱的巷弄裡,情緒彷彿見了鬼,身體也被掏空了,瞬間就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血肉全無,眼神無光的行屍走肉。
她恨啊。
她恨得咬牙切齒。
但她沒回家和林爸對峙,而是用僅存的一點理智,跋山涉水去了財經大學,想要告發林深。
她要和這個扒在她身上吸血的哥哥同歸於盡。
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那天方一航在學校門口做活動,林真真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跑過去,自爆和他通訊的筆名,哭著求他帶自己去見學校領導。
方一航怔愣地看著她,那一瞬間,他好像聽不懂中國話了。
林真真的計劃到底是沒成功,林深早就接到了她離家出走的訊息,做了十足的準備。就在兄妹倆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方一航說:“真真,這樣吧,我供你讀夜校。”
他說話時都沒敢看林真真,“你想學什麼就學什麼,但別把這件事捅到老師那裡去,行嗎?”
以林真真的性格是不可能答應的,她寧可玉石俱焚。但林深不以為意的眼神,不知悔改的態度,以及想把她強行綁回去的行為讓林真真驟然醒了過來。
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毀了自己一輩子,搶走自己所愛之人的罪魁禍首,腦海裡只有三個字——
憑什麼?
憑什麼她的人生碎得稀巴爛,林深卻一點報應都沒有?
這件事鬧大,林深頂多丟掉本就不屬於他的大學,回到家照樣能做父母的心肝寶貝,過有父母遮擋風雨的安穩人生。
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