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陳婆的聲音從後廚傳過來,“方仔來啦?”
方清珏應了一聲,眉眼間的那抹冷厲頓時融化了,表情變得柔和許多。他徑自穿過前廳,拐進了後廚,有點囁嚅地說:“我做了點油柑酒,去暑的……”
陳婆蹲在地上摘豆芽,聞言抬頭朝他笑,“那太好了,以後不用燉老鴨湯了。”
“冰一下再喝口感好。”方清珏把油柑酒放進了冰箱。
陳婆笑著點了點頭。
合上冰箱門,方清珏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幫忙摘豆芽,“阿婆,這豆芽是你自己發的嗎?”
“對呀。”
廚房的燈很暗,光線有點模糊,陳婆帶著老花鏡動作也沒多利索,方清珏便把整盆豆芽都拽到了跟前,說:“我來吧。”
鄒思伍納罕道:“他怎麼比你還像阿婆的孫子……”
江川沒說話,把書包放在收銀臺後面的凳子上,也走過去幫忙。
這天之後,方清珏放學後總是先來店裡給陳婆打下手,或者幫忙洗洗菜,打掃打掃衛生,而且幹完活就走,怎麼留都留不下來。
直到江川後背捱了一刀,方清珏給陳婆打完下手還得偷摸給江川後背上藥,才留下來吃晚飯,有時候還會和江川一起在偏屋寫作業。
前廳的音樂聲戛然而止,陳婆的聲音傳過來:“我去隔壁店兒,有人來喊我。”
“好。”江川抬頭看了眼時鐘,扭頭問方清珏:“你回去晚林姨會不會說你?”
“我媽出差了。”
怪不得。
江川不自覺地鬆了口氣,湊過去看他在寫什麼。
他在做專項訓練,整張卷子都是畫線題,而且預設的每一條直線都定義成了j。
“你小子……”江川好笑地伸出手,“……挺臭屁啊。”
話音未落,方清珏就往桌邊歪了下身子,拉開距離躲開了即將觸及到頭發的手。
他動作很快,像是下意識反應,江川的手頓在空中,整個人跟後反勁兒似的反應過來——這動作確實有點親暱……
挺奇怪的。
他平時也沒揉人頭發的習慣,剛剛怎麼就下意識伸出手了呢。
江川蜷起指尖,正想收回手,就見方清珏眨了兩下眼睛,表情有點怔然地,一點點地坐正了身體,頭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離他的手只有不到一指的距離。
也許是見他一直沒動,方清珏瞟過來一眼,視線對上的一剎那就立刻收回了目光,然後就歪了歪頭,主動將頭貼上了他的手掌心。
江川怔住了。
掌心傳來光滑且柔順的觸感,摸著不像人的頭發,倒像被刺蝟保護起來的,鮮少朝人展露的腹部。
不知是不是因為從沒摸過誰的頭,甚至都沒有摸過動物毛的經歷,江川心裡登時冒出來一種很奇妙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感覺。
就像,具象化地感受到了貓咪用頭蹭你的手。
這是種很稀奇的體驗,江川以前從未有過,所以他有點懵,思緒都空白了。
鄒思伍曾說過,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但基本上都是瑕不掩瑜的,方清珏除外。他脾氣不好,還有很明顯的性格殘缺,是瑕大於瑜的型別,令人望而生畏。
可在這一秒,江川忽然覺得,就是這份殘缺才讓他變得獨一無二。他身上的每一根刺,每一個不完美的缺口,每一處尖銳的稜角都彌足珍貴。
應當被妥善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