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珏登時愣住了。
陳序攔了一輛計程車,把他帶到了鎮醫院,到服務臺詢問江川的病房號,問完拍了拍方清珏肩膀,說:“別說我帶你來的啊。”
“謝謝。”方清珏看著他。
陳序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江川病房在三樓,方清珏走到病房門口,握著門把深吸一口氣,才推門走進去。
八人病房,每張床上都躺著人,江川躺在緊挨著門和牆壁的角落。他閉著眼睛,頭上纏著好幾圈繃帶,右腿打著石膏釣了起來,右手在輸液,胖子坐在輸液架旁邊,低頭嘎吱嘎吱地吃著蘋果玩手機。
江川何曾這樣狼狽過,何曾傷成這樣過,方清珏雙手發抖,倔了十幾年的硬骨在這一刻清脆斷裂。
病房裡很安靜,沒有人說話,大爺們都眼觀鼻鼻觀心地刷著手機,聽見開門聲才齊齊抬起頭,看了過來。
“方仔?”胖子有點驚訝:“你咋來了?”
話音未落,江川就睜開了眼睛,側頭看過來,目光對上的一剎那,他向下壓了壓眉尾,神色有幾分不悅,彷彿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方清珏心口乍然一痛,疼得都沒辦法呼吸了。他喪眉搭眼地走到病床邊,掀開被子檢視江川的傷勢。
這一看,臉色赫然變得雪白——江川頭上,胸脯上,胳膊上,手上都纏著繃帶!
江川扯過被子重新蓋在身上,眉尾壓得更低了:“方清珏,你逃課?”
“對啊,你不應該在上課嗎?”胖子也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方清珏手上一空,緩緩低下了頭,嗓音發顫:“……對不起。”
聞言,江川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看了眼胖子,胖子便起身拉上了床鋪的u型隔簾,拿起水壺說:“我去打點熱水。”
他一走,病房立刻響起微弱的人語聲,大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低聲議論了起來。
病房迅速被各種聲音佔滿,像千萬只蚊蠅同時叫喚,被隔簾隔出來的“小房間”卻安靜得厲害。
江川不說話,顯得氣氛非常沉默,連空氣都凝固了。方清珏不敢看他,提心吊膽地等了半晌,卻沒等來任何只言片語。
他漸漸彎下了腰,像繃不住了似的趴在床邊,聲音哽咽:“川哥,對不起……”
話音落地許久都沒有人回應。
方清珏徹底慌了,隔著被子抱住江川的腰,臉埋在被褥裡,嗚咽道:“你打我罵我都行,但別不理我。”
江川恍若未聞,一言不發,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方清珏哭得更厲害了:“……別不理我,川哥,你別不理我……”
似乎有人嘆了口氣,然後,有隻手輕輕地搭覆在方清珏的後腦勺,將堵在他胸腔裡,滿漲得要溢位來的,無處安放的情緒妥善地接了過去。
方清珏再也控制不住,摟著江川低低哭出了聲。江川一直沒說話,但也始終沒收回手,時不時還會拍拍他顫抖的肩膀,示意他別再哭了。
他便嘗試著不發出聲音,也嘗試不再哭泣,但根本控制不住,眼淚跟失禁似的嘩嘩往外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肩膀才不抖了,哭聲也停了下來。但他並沒有起身,而是把手伸向腦後,輕輕地握住了搭在後腦勺的那隻手。
“我錯了川哥……”
沒人應聲。
“……你理理我。”
方清珏的聲音再次染上了哭腔。
江川無可奈何地吐出一口氣,嗓音很沉:“不是死也沒錯麼。”
方清珏用力吸了吸鼻子,“……對不起。”
“現在知道對不起了,昨晚不是挺硬氣的嗎?”
方清珏無地自容似的,臉往被子裡埋得更深了:“我錯了……”
“那你說說你錯哪兒了。”
方清珏立刻說:“我不該……這麼沖動。”
“怎麼個不沖動法?”
“我……”他倏然沉默下來,像被問懵了似的,回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