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把鎖,她沒地方去就住我家。”方清珏說。
陳序搖了搖頭,“不合適,她不可能同意。”
“我往院門口貼張出租單。”方清珏說,“不白借,收費。”
陳序聽罷,神色緩和幾分。他思量半晌,忽然揣起手裡往出走,“我再去找找,孩子你看一下。”
方清珏低頭看坐在凳子上吃橙子吃得滿手汁水的囡囡,沒說話。
徐招娣來接囡囡時帶了兩杯奶茶,不大好意思地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低頭說話的樣子很靦腆,江川擺擺手,說:“不至於,小孩兒挺乖的。”
外面天色黢黑,陳序一直沒回來,方清珏跟著走出理發店,“我送你們。”
徐招娣笑了笑,沒推辭。
這一路他都沒怎麼說話,心裡盤算著怎麼開口比較合適。自從上次在樓道偷聽到徐招娣和她姨媽的對話,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變得有些尷尬。
方清珏想了半天都沒想好該怎麼問,眼看要走到姨媽家的小區,他把心一橫,直截了當地問:“招娣,你恨他們嗎?”
徐招娣愣了幾秒,隨即搖了搖頭。
方清珏:“他們只管生不管養,你為什麼不恨?”
徐招娣沉默片刻,說:“他們也不容易。”
“是真的不容易,還是嘴上說不容易想要你體諒?”
這次,徐招娣沒有回答。
街上沒有人,昏暗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囡囡蹦蹦噠噠地走在前面踩雪堆,方清珏盯著那抹無憂無慮的背影看了很久。
“這樣也好。”
徐招娣移眸看過來,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他們沒養恩,你需要還的只有生恩,將來壓力不會那麼大。”
徐招娣暗暗嘆了口氣:“生恩哪是那麼容易還的。”
方清珏停下腳步,烏沉的目光像漆黑的夜空,沒有一點光亮:“她老了你養不養?”
“……養。”
“那不就得了。”他說,“美國心理學家密爾有個儲愛槽理論,大致意思是人與人之間都有儲存愛的容器,叫愛的存量——”
徐招娣笑著打斷他的話:“這不是你寫的那個零分作文嗎?”
12月摸底考試的作文題目是親子關系,方清珏洋洋灑灑寫了一千字,一分沒得,還被裴老當眾讀出來,批評這是白眼狼理論。
當時教室裡的學生幾乎全在笑,徐招娣也在笑,但她對裡面的一段話印象非常深刻。
「生恩是最初存量,養恩就是不斷往裡注入的水。
但萬事都伴隨著傷害,親子關系也無法避免。傷害會使水量變少,所以愛的存量一直在變。
大部分人的存量都呈上升趨勢,他們儲愛槽裡的水不會一下子加很多,但加水是常態,偶爾才會減少,減少後又會有水不斷加進來。
而對有的人來說,減少是常態,偶爾會有增加,加也只加一點點。儲愛槽裡的水一直減少,總有變沒的那一天。
愛的存量歸零,儲愛槽隨之崩塌,親子關系名存實亡,變成了純粹的互利關系——你生養我,我為你養老送終,誰也不欠誰,誰也不該誰。」
“你這個白眼狼理論我還蠻贊同的。”徐招娣說,“可惜我的存量雖然少,但不是沒有。”
方清珏不覺得這是白眼狼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