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一生都掙紮在原生家庭帶來的風暴裡,一邊痛苦一邊嘗試與自我和解。可有的人性格幹脆,會果斷放棄令他痛苦的根源,拒絕和解。
你說他是白眼狼。
可這只是他受到傷害後的自我防禦機制。
“你只是恨他們就好了。”方清珏無聲地嘆了口氣,“招娣,愚孝不是孝,是往不愛你的人手裡遞刀。”
徐招娣抬起頭,睫毛向上揚時眼裡有路燈投下的燈光,令那雙小鹿般的雙眼看起來有些破碎:“得不到才會一直想要,你應該明白的吧?”
方清珏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來了。
沒有哪個孩子不渴望得到父母的愛,他曾經對方一航和林真真抱有希望,努力想獲得他們的認可,遍體鱗傷後才徹底失望。
他已經從泥沼裡走出來了,徐招娣明顯還在掙紮。
囡囡跑回來,抓著徐招娣的手搖了搖,指著路口賣糖葫蘆的攤販車,“姐姐,我想吃個草莓的。”
徐招娣應了一聲,由她牽著往前走買了串糖葫蘆。方清珏盯著她兩的背影,直到她們拐進衚衕,才沉沉地撥出一口氣,把手揣進衣兜裡,跟了上去。
“姐姐,你能不搬走嗎?”囡囡仰頭看她,“我喜歡你抱著我睡。”
徐招娣用力眨了幾下眼睛,聲音忽然有點顫:“姐也不想搬……”
成年就搬走是她媽媽當年向姨媽做出的保證,而成年以後該去哪裡,她不知道。她那個不靠譜的爸肯定不會管,不容易的媽也早就說過——
“我只養你到十八歲,十八歲以後就沒有撫養費了。你自力更生念大學吧,以後就當沒有我這個媽,反正我老了也不需要你養。”
囡囡用力握住她的手,“我去和媽媽說我不要姐姐走,我喜歡姐姐抱著我給我講故事,我要聽一輩子!”
徐招娣低頭看著她,和這個鬼精鬼靈的小姑娘對視半晌才收回視線,“囡囡,我真的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你能和父母在一起。”徐招娣抬頭望了眼天空,淡淡道:“我應該等不到這一天了。”
方清珏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
他與姐妹兩隔著一段距離,又一直沒出聲,所以徐招娣不知道身後跟著個人。為免被人看見說閑話,他跟到小區門口就停了,站在路燈下遠遠地望著一大一小兩抹身影。
“帥哥。”有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需要特殊服務嗎?”
方清珏回過頭,看見江川那張眉眼帶笑的臉,沉甸甸的心瞬間變得豁然開朗。
“你怎麼來了?”
“這會兒飯點,來剪頭的人少。”江川說著遞過來一串草莓糖葫蘆,“趁這時候關門正好,省得一會兒上人了又得忙活到後半夜。”
方清珏不愛吃甜食,接過來時隨口嘀咕了一句:“多大了還吃冰糖葫蘆。”
“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小朋友。”江川曲指颳了一下他的鼻樑,深情款款地說:“所以別的小朋友有的,你也都得有。”
方清珏不為所動,扭頭往出走:“沒事少刷短影片,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喂!”江川跟過來,笑著推了他一下,“你浪漫過敏啊!”
“我跟蹤過敏。”
“我才沒跟蹤,我這是光明正大的尾隨。”
方清珏覷他一眼,用力咬了口包著糖衣的草莓,嘎吱嘎吱地嚼著,沒搭腔。江川也沒再說話,舉著夾糯米的山楂糖葫蘆慢悠悠地跟在一旁邊走邊吃。
夜色熙熙攘攘,育才路上沒什麼人,昏黃和黑暗連成一片,給人一種走在曠野裡的感覺,腳下的細雪是野蠻生長的荒草,一踩就咯吱咯吱地響,迷惑的聲音令晚風都找不到方向。
方清珏咬掉最後一顆草莓,抬手一拋,竹簽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精準落在斜前方的垃圾桶裡。
“你覺不覺得她像湯屋裡的千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