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螢幕在這一秒熄滅,周遭頓時陷入了黑暗,他藉著月光勉強看清了江川的輪廓,“那你呢,你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我啊……以後再告訴你。”江川給他掖了掖被角,說:“睡吧,明早得坐最早一班輪渡出島。”
方清珏聞著分不清到底是從誰身上散發出來的椰奶香,低低地嗯了一聲。
人不能只活在黑暗中,必須要有一點星星之火作為救贖,對於他來說,江川就是那一點星星之火,所以林真真,方一航,以及他們所做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閉上眼,喃喃道:“晚安。”
江川回了一句發音很奇怪的話,聽著有點像俄語,又不太像俄語,他只聽清了開頭的“dubist ”。
“你在說什麼?”
江川稍稍動了動,溫潤柔軟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指尖,像來自黑夜的安撫,“笨,我在和你說晚安。”
*
翌日清晨,江川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洗漱完開始收拾行李了。
電視桌上擺著一個玻璃罐,裡面裝著炒好的麻葉。這好像是江川拿回來的東西,他便轉過頭問:“這個要帶嗎?”
“當然帶。”江川說,“我特意和老闆娘學的。”
他找了個塑膠袋把罐子重新裹了一下,防止漏油,“你學這個幹嘛。”
“你不是喜歡吃嘛。”江川走過來,站在他身旁,“昨天見你一直夾這道菜。”
這裡比港城還熱,熱得人毫無食慾。他這幾天幾乎沒動筷,無論吃什麼都只嘗一兩口,只有昨天吃民宿老闆娘做的菜時才真真實實地吃了半碗飯。
一是因為那會兒下雨,天氣正涼爽,一點也不悶。二是因為豆醬麻葉確實下飯,油柑汁不僅去暑還開胃,自然而然就多吃了幾口。
沒想到這麼小的一件事被江川注意到了。
方清珏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從江川的身體裡一點一點地填進他的心房,很快就滿得要溢位來。他雙手握著玻璃罐,握得很用力很用力,聲音有點顫:“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他側過頭看向江川,目光對上的一剎那,江川眸光微動,當即哎喲了一聲,“還沒吃呢,怎麼就要掉金豆子了,你可不能再說這個難吃了啊。”
方清珏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把玻璃罐放進書包裡。
原以為陳婆家離潮汕不遠,江川才會順路來玩,沒想到下了火車又要坐大巴,下了大巴又得打黑車,等到地方的時候,天都黑了。
這個村子坐落在河邊,村口有顆垂柳,有位老人坐在柳樹下,面前支著魚竿,看樣子是在夜釣。江川拉著方清珏從房子後面繞進村裡,走出好遠才開啟手電筒,帶他上了後山。
陳婆的墳立在一片夾竹桃林裡。
江川蹲在墳塋前,將供品從包裡拿出來,“外婆,你看誰來了。”
方清珏默默站在他旁邊,靜靜地看著墓碑上“陳平之墓”四個字,感覺生命的長短很具象,立在那裡像一把尺。
“阿婆……”他一開口,聲音就散在了風裡。
江川擺完供品,又往旁邊的墓碑前擺了一套一模一樣的。方清珏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座墳,墓碑很有年代感,質量比陳婆的差了很多。
方清珏掏出濕巾擦拭墓碑,聽見江川一邊拔墳塋周圍的野草,一邊小聲嘟囔,“一看他就沒來過……”
他拔完陳婆墳邊的草又去除旁邊墳頭的草,全都打掃完才蹲回來,藉著手電筒的光,目光一錯不錯地凝望著墓碑。
夜空低垂,沒有月亮,有風吹過的時候,能聽見布穀鳥的叫聲。江川的頭發被夜風吹亂,有幾縷散落在額前微微遮住了眉眼,顯得那張清朗秀美的臉有點憂鬱。
“外婆和你說了什麼?”他問。
“她希望……”方清珏思考了下措辭,“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能像朋友一樣。”
聞言,江川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眸光逐漸變深,望向墓碑的眼神也漸漸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悲。
良久,他低聲呢喃一句。
“這可有點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