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珏登時頭腳同時朝地,整個人像對折了一樣掛在他的肩膀上。
手裡的可樂順著易拉罐的開口灑了出來,冰冰涼的觸感搞得他有點懵,腦子都空白了,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扛上了車,放在中間那排三人座椅上。
江川從始至終都沒和他說一個字,顯得整個人氣壓很低。他伸直胳膊,嘭地一聲拉上車門,然後長腿一邁,坐進駕駛位發動了引擎。
麵包車調轉方向朝海角街開了過去,方清珏手裡還握著那罐可樂。他唇瓣微張,喃喃開口:“川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這一開口,江川的眉眼就有了很細微的變化,眼神也柔和了下來,但表情仍是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
方清珏繼續說:“你真不用把方程的話當回事,我能照顧好自己。”
“關他什麼事。”江川眉尾向下一壓,立馬又變成了多雲轉陰:“就算他不說,我也不可能就這麼看著你一個人不管。”
方清珏的心撲通一聲跳得很重很重,隨後就有點難為情地低下了頭:“……你怎麼知道他跑了。”
“七叔說他很久沒去棋 牌室了。”江川說,“他那個性子,如果在家能不去棋牌室?”
方清珏:“……”
連江川都知道了,那估計整個鎮的人都知道方一航又跑了。
他低頭盯了幾秒鞋尖,然後仰起頭,將剩下的可樂一口喝光。
夏末的晚風和劃過喉嚨的液體一樣涼,方清珏沒再說話,江川也沒再開口,麵包車沉默地開進半截衚衕,停在院門口。
他跳下車,掏出鑰匙開啟門,江川跟在身後,和他一起進了屋。
“收拾好行李,”江川說,“去我那住。”
方清珏不由得更懵了,立刻發出一聲很長的疑問:“啊?”
“啊什麼啊?”江川拍了一下他的背,跟說繞口令似的吐槽:“你不願意我過來,那就跟我過去。”
“我沒不願意……”
“那你一個勁兒拒絕我幹什麼?”江川跟在旁邊一起上了樓,“讓你去我那吃飯你也不去。”
方清珏躲避著他的目光,跟蚊子念經似的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就是……不想你跟著被傳閑話。”
言談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房間門口。江川倚著門框,聞言低下頭,似乎笑了一聲。
“你以為他們少議論我了?”
方清珏聽得一愣,下意識轉過頭望向他。這一瞬間,他忽然想起林真真說過的那些話,冷不丁地反應過來——她和陳婆向來沒有接觸,怎麼會知道江川他媽攀高枝,還知道江川是被富商遺棄的?
“發什麼愣,趕緊收拾,都幾點了。”江川迎視著他的目光,微垂的眸光裡終於透出些許笑意。
“哦。”
方清珏去方程那屋拿出來一個行李箱,攤放在地上,往裡裝衣服。
“衣服就別拿了,我買了新的。”江川走過來攔了一下,“你把書和日用品帶上。”
他疊衣服的動作凝滯一瞬,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問:“你買了……新的?”
“不然呢。”
方清珏垂下眼,鼓譟的心跳像橘子汽水裡不斷翻湧的氣泡。他說不好此刻到底是什麼心情,總之跟做夢似的,整個人都飄乎乎的。
收拾好行李,江川揹著他的書包,跟在他身後下了樓。
在玄關那穿鞋的時候,他抬頭凝望著玄關櫃上的擺件,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以為他只拿走了錢……”
方清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他在看最中間那層擺臺——那裡本來擺著一個玉雕白菜,是投行一個很有威望的前輩送給林真真的,至少能賣幾萬塊。
那天,他裡裡外外確認了一番,和房本上的銀行卡一起消失的還有林真真沒帶走的這些值錢物件。
方一航是回來賣房子的。
但他為什麼沒動房産證反而拿走了這些,方清珏想不通,也不願想,甚至都懶得回憶這個人。
他轉身開啟防盜門,低聲道:“走吧。”
江川收回視線,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彌漫著梔子花香氣的庭院。
淩晨三點半,整個鎮的人都睡熟了,哪兒哪兒都靜悄悄的,偶爾有風吹過,才能聽見幾聲蟲鳴。麵包車倒出半截衚衕,掉頭朝道北開了過去。方清珏抱著書包坐在副駕駛,偏頭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