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至極的三個字,方清珏卻盯著看了半晌,心裡慢慢升起一種類似於欣慰的情緒。
他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件事告訴江川,告訴他方程沒有放棄,告訴他那一刀沒有白挨。
林真真打完電話就走了,不知道又去了哪裡。方清珏握著手機沖了出去,迎著暮春的微風一路向育才街狂奔。
幾天不見,昧生理發屋的外牆重新粉刷了一遍,刷成了蒂芙尼藍,在一排老舊的店鋪裡分外紮眼。
透過敞開的玻璃門,能看見江川正拿著直發夾給顧客做營養。
他們側對著方清珏,以至於方清珏能清楚地看見蕩漾在江川臉上的笑究竟有多燦爛,明媚得像盛夏午後的光。
“有,怎麼會沒有呢,我都20了。”江川說,“沒喜歡的人才奇怪吧。”
方清珏感覺滋的一聲,有什麼東西躥過了神經,代替腦葉組織向他下達了命令。
他控制不住地想沖進去問那個人是誰。
這一刻,他才發現,有些沖動是茍且不了,有些心思註定是藏不住的——他都看不得江川對別人笑,如何能退一步安分守己。
方清珏轉身離開了育才街。
那天以後,他不再去理發店,不再去淺水灣,不再參與江川和胖子號召的任何活動——他單方面將江川從生活中剔除了。
他像癮君子戒毒那樣試圖戒掉這份喜歡,在日夜不斷的如同被螞蟻啃食的折磨中硬著頭皮去背方程整理的重點筆記。
就像從一個坑跳進另一個坑,方清珏嘗試著用學習來覆蓋痛苦,直至它徹底消失。
然而生活總喜歡和人唱反調。
“嗨,大家好啊。”
熟悉的嗓音打破了一室靜謐,埋頭苦學的方清珏愣了愣,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下一秒,他的心髒驟停,思維罕見的空白了。
江川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視線在教室裡睃巡了一圈,然後定格在他的方向。
但他們的視線並沒有撞在一起,方清珏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後。剎那間,壓抑多日的痛如同大壩決堤,瞬間將他淹沒。
寂靜的教室乍然沸騰,此起彼伏的“好帥啊!”從女生口中小聲冒出,越積越大,像開水沸騰時從水底冒出的泡泡。
“安靜一下。”裴老說,“這是上屆剛畢業的學長,我請他來給大家分享一下學習方法。”
“聽說你們這屆普遍英語不太行。”江川笑著往黑板上寫了‘語感‘兩個字,“其實英語最重要的就是語感,還挺好培養的,背熟語法,多看美劇,多聽英文歌,然後買些喜歡看的原版小說自己試著去翻譯,久而久之就會有了。”
“真的假的?”
班裡的男生都在唱衰。
“我當年就是這麼過來的。”江川笑著說。
有人不信:“那你高考英語多少分?”
裴老立刻道:“他聽力一分沒扣。”
班裡響起微弱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選擇也一分沒扣,”裴老繼續說,“閱讀理解滿分,就作文扣了一分。”
上一秒還有嗡嗡細語聲的教室驟然變得鴉雀無聲。
“語感只對填空和聽力有幫助,閱讀理解呢,其實還是看邏輯思維能力。”江川說著,讓大家把英語練習冊拿出來,挑了個閱讀題做示範。
他佔用了整整一節自習,教給大家一種更有效的學習方法,還不斷提問去加深大家的印象。
課堂的氣氛很活躍,但整個過程他都沒和方清珏互動,甚至都沒看過來一眼,彷彿他們根本不認識。
這一瞬間,方清珏才發現喜歡上同性的心情特別像物理學上的漸進自由。
——你渴望向他靠近,也在靠近的過程中發現你們之間存在一種無法消解的斥力,就像兩個不斷靠近的粒子,距離越近斥力越大,永遠無法在一起。
他只想著不能離得太近,卻忘了,離得太遠會沒有引力。
方清珏坐在那裡,直愣愣地看著江川一次次無視自己去提問別人,眼裡沒有悲傷,沒有委屈,只有一種認命的絕望。
比起無望地,隱晦地,默默地喜歡江川,他更害怕羈絆弱化,從此成為連一個眼神都得不到的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