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就吹得這麼好?”方清珏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還行吧。”江川的樣子不像自謙。
胖子拿著尤克裡裡回來了,江川把口琴還給他,低頭彈了幾下尤克裡裡,然後調了下琴絃的松緊度。
調音完畢,他抱著尤克裡裡,繼續彈奏剛剛那首《ae》。
方清珏把玩著口琴,在一段旋律過後,也沒擦吹嘴,就那麼含著——含著江川剛剛含過的,尚且濕潤的地方,與他合奏。
三人行,最怕有演員。胖子短暫地驚訝完江川居然會彈尤克裡裡,隨後就不甘落後地掏出手機,“下面有請鄒思伍先生為大家帶來詩朗誦——”
鹹鹹的海風吹過來,悠揚的琴聲散在風裡,有一種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的愜意。
胖子對著手機螢幕朗誦:
“側耳傾聽,不可思議的存在,不可思議的死亡。”
“花,風,街道都一樣。”
“心靈深處的某個地方一直在呼喚。”
“不論何時,不管多少次,去描繪夢想吧。”
“即使是在被粉碎的鏡子上,也會映出嶄新的景色。”
“不再追尋大海的彼端,因為那閃光的東西一直就在這裡。”
“在我心中。”
江川眼底忽然亮起一點微弱的星光,像碎掉的鏡子或者是玻璃渣反射的光。他低著頭,難以理解地看著懷裡的尤克裡裡,很輕地扯了下唇角,自嘲般嘀咕著:“怎麼會……”
“這誰翻譯的,這是人話嗎?”胖子嘟囔著揣起手機,放棄朗誦歌詞,認命地當起了觀眾。
琴音“噌——”地一下變了調,江川用力眨了下眼睛,自言自語道:“……我居然又能彈了。”
他低頭笑著,聲音很低,聽起來莫名的諷刺,微垂的眼裡積蓄著一片水光,彷彿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
方清珏哪見過這樣的江川。
他放下口琴,懸而未決的心再次提了起來,還澀澀地發疼。
江川又彈了幾個音,調子不再是久石讓的《ae》,而是一首很熟悉卻叫不出名字的古典樂。
他越彈眼尾越紅,彈到後面,眼裡都有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
“……操。”江川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
方清珏立刻提心吊膽地問:“……怎麼了?”
江川抬頭看過來一眼。
那一眼很淡很淡,眼神卻和戴著氧氣罩的陳婆很像,都有一種歷經滄桑的悲涼。
“沒什麼。”他忽然向後一仰,平躺在沙灘上,半眯著眼睛看著天空,說,“今個天兒不錯啊。”
方清珏抬頭望了望天,渾身的汗毛通通豎了起來,心裡忽然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憂懼。
今天是陰天。
他怕不是瘋了吧。
許是那天吹了太久的海風,方清珏第二天就感冒了,江川更嚴重,高燒三十九度。
要不是胖子找好了工人給理發店重新裝玻璃窗和門,打電話讓他過來監工,這人燒暈在家裡恐怕都沒人知道。
胖嬸——也就是胖子的媽媽放心不下,讓胖子和他姐一起去把人接回來。
於是,江川被他們綁回了家。
他這一病就是一週,好的時候理發店已經恢複了原有的樣貌,招牌也煥然一新,只是在“昧生理發”四個字下多出來一排小字——八零港風理發屋。
仲春的風終於變得溫柔,陽光也明媚起來。他站在理發店門口,仰頭看新換的招牌,唇邊漾出一個慘淡至極的笑。
他明明一個字都沒說,可方清珏卻從他的眼裡讀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情緒,類似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