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水狀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童童看著正在客廳靠門處瘋狂打架的時流和謝不秋，道，“除了旁觀之外，你當時就不能打急救電話嗎？”
“小孩，告訴你一個事，急救車要付費哦，誰打電話誰付費，而且有了電話， 他們就可以找到你。”
“無窮無盡的麻煩就找上你。”
“無論是誰。”記者聳肩，“而我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不，我的意思是，為什麼要感到抱歉。”童童又問，“又不是你推倒的。”
“因為……我試圖理解別人。”林欣欣臉沐浴在血腥中，她笑起來，“我理解很多人，理解冷漠甚至惡行的必要性。”
“在這種理解中，我驚覺，他人的惡向我流淌竟是一件合理的事。”
“捍衛自己，攻擊別人，維護自己，漠視別人，無論是誰都會這樣做，無論是誰都會選擇的合理路徑。”
“總之，當你換位思考，就發現痛苦流向你是必然的，你理解了，接受了，也承擔了，所有的一切都自然合理地施加在你身上。”
“但是，某一天，你抗拒了，於是悲哀與苦痛流向了另外的人，你會想，那是否因為……我沒有忍受才導致別人的痛苦。”
“於是……”林欣欣話說了一半停頓，又默哀道，“對不起。”
“人的悲哀與苦痛的確像水一樣，你站在別人的角度，也會將這水潑向自己，所有人都情有可原，有所苦衷，那麼誰站在最下游去承擔呢？只有你了。”
“所以不要站在河邊了。”童童說，“把自己藏起來吧，去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賓果！”記者笑，“永恆安寧之地。”
“不過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林欣欣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支煙，吞雲吐霧間，她道，“我太累了。”
“化妝很累，被審視很累，當個完美的人類很累。”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當人了。”
“找到石鬼面變成吸血鬼吧。”
“……”
“什麼笑話。”記者懟了一下，“當我第一次進報社實習，我以為自己是世界真相之窗。”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物理學，當物理不存在，一切都會顛覆，有人甚至以身殉道，但是新聞學早就不存在了，大家還好好的，由此可見，新聞學是更堅強的學科。”
林欣欣撲哧一下笑出來。
“笑什麼，很好笑嗎？”記者碩大的鏡頭莫名讓人感覺是在翻白眼。
“真相在發生的一瞬間就消失了，此後的複現都是結果，或許是博弈的結果，失敗的結果，妥協的結果，不完全的結果。”
“所以根本沒有完完全全的真相。”
“大多數的爭論都是人為的。”
“人類創造了很多彼此深信不疑的謊言，人生下來就是會說謊的，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比如文化、隔閡、種族、群體。”
“人的言語是會騙人的，我作為傳播媒介，更是謊言的擴音器。”
“有太多不必要的爭論，人人都黨同伐異，集結和自己相似的人群，證明自己的絕對正確，排除異己，攻擊對方。”
“也許你會為了捍衛豆漿加鹽去攻擊對方是下等人群，又或者是粽子蘸糖，又或者你看的偵探漫裡，男主到底該和青梅還是天降組cp。”
“荒唐。”林欣欣冷笑。
“沒什麼荒唐的，難道你不曾皈依一種信仰，依託於一種榮耀，融入一類人群，並自以為那是正確？當然我說的不是宗教。”
“巴別塔一定是從內部推倒的，因為上帝讓他們言語不通了，人類再也無法理解彼此，也不必理解彼此，沒有推倒上帝這一個統一的目標，開始互相仇視。”
“當然，我想有很多小小巴別塔建立起來了，這些小小的巴別塔建造者以一種謊言作為紐帶，攻擊別人的塔。”
“哇哦，世界是個巨大的xx榮耀。”記者哈哈大笑，道，“我們都想推倒對方的水晶塔。”
“神經啊……”林欣欣惡寒，“能不能用點好的比喻。”
記者不知道從哪變出一塊手帕，假作柔弱，擦拭自己的鏡頭，“噢~我們的心彼此分散，流離，淪落……”
“誒誒，別搶我的帕子，這可是鏡頭專用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