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時流道歉,因為實在無法在那種環境下繼續活下去,他感覺自己慢慢滑向死亡的那一邊。
痛苦是件奇妙的事,一旦訴諸言語,就削弱了,以至於讓人覺得還能忍受。
“哦,是這樣啊。這就是你不當醫生的原因?”朋友脖子上掛著記者牌,饒有趣味,“那你最不能忍受和決定徹底離開的契機是什麼。”
“我……在醫院看見有人摔倒,所以……”
“哦哦,這樣啊,真是人心不古呀。”朋友寬慰地拍拍時流肩膀,“沒關系,出去還有大把工作。”
……
“為什麼我的事出現在你的報道上,而且你改了好多東西。”
“哎呀,時流,他們不知道是你啦。”
“我當你是朋友,所以向你傾訴,你卻只把我的經歷當作一種題材,一種熱點嗎?”
“你在消費和咀嚼我的痛苦。”
“話說那麼難聽,這是一種社會現象,很有代表性不是嗎,我也是為了讓更多關注。”
“喂!別打電話了,快點準備工作。”新同事扯了扯束縛的西裝,不耐煩地從手提包裡拿出化妝鏡,拍拍打打,見到領導的瞬間,那個不耐、大大咧咧的同事,變成精緻有禮貌的都市麗人。
“林姐,對不起。”
“不要道歉,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道歉了!”
“對不起。”
“你沒救了。”
逐漸的,時流分不清春秋冬夏,白晝夜幕,在某個夜晚,他提著年禮走在路上,抬起頭。
高樓大廈如巨人,燈火通明似瞳孔,百眼千眼,注視人間。
而他自人間路過。
時流有些喜悅,年禮是昂貴的水果、食物、日用品,這些他平時並不太捨得購買。
即使冷風吹過,喉嚨泛起癢意,不斷地吞嚥試圖消除這種感受,生病的預兆,他也覺得欣喜。
“去死!大過年的看見你晦氣。”
“對不起。”
“時流,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嗎?”林姐用高跟鞋踩滅煙頭,尖銳的鞋尖和鞋跟像一柄鋒利的刀,“因為成年人不需要這三個字。”
“你只需要彌補,不需要道歉。”
“就算是你的錯你也絕對不能道歉!你以為他們會因此體諒你嗎?他們只會抓住你的錯誤攻擊你,就像是草原裡受傷的羚羊,一旦露出傷口,所有人都會欺負你。”
“你太自以為是了,太年輕,年輕到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絕不會與我這種俗人一樣。”
“我沒這麼想過。”
“沒有?你明明就有。”林姐靠著欄杆,又抽出一根煙,將煙盒遞給時流,“來一根?”
“抽煙對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