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汝瓷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全然沒什麼特殊奇怪的感受,他忘了披衣服,叫風吹得咳了一陣,很熟練地擦拭掉血痕,收起染血的布帕。
“沒關系。”宋汝瓷說,“這樣也很好。”
也不能只是等,人總要有些事做。
宋汝瓷轉動輪椅,去井邊打水,他做得不急,如今不為掙錢,只是打發時間,就不必那樣起早貪黑了。
宋汝瓷想好了。
明天還是去賣糖葫蘆。
天衍宗開了山門,天衍山下就全然換了個樣。
弟子不再被拘在宗門之內,終於可以下山隨意走動,憋瘋了的內外門弟子自然要好好逛個痛快。一時間身負長劍、一表人才的年輕子弟遍地都是。
當然也有人注意到了山腳下那個很不起眼的糖葫蘆攤子。
攤主身體不好,似乎不良於行,坐著輪椅,神神秘秘戴了帷帽,誰也不知道那面紗下是張什麼樣的臉。
有人猜是惹了事逃到這地方的凡人——這種情形不少,仇家太多,被報複得殘了、瘸了,妄圖以仙術扭轉乾坤。
“藏頭露面鬼鬼祟祟的,我就不喜歡這種人,說不定掀了帷帽,臉上全是刀痕。”有人瞎猜,“醜得你睡不著覺。”
“慎言。”一旁的地門弟子皺眉,“我看他氣質高雅,有些仙風道骨……”
“人不可貌相!仙風道骨賣糖葫蘆?”
“說不定是故意弄出這種做派,以為就能蹭個咱們宗的仙門名頭了。”
“仙門是這麼好進的?他不會以為他靠賣糖葫蘆,也能賣進天衍宗吧?”
“真怪,不就是糖葫蘆嗎?這東西有什麼稀罕,無非就是一串山楂蘸糖,我都會做,怎麼排這麼長的隊……”
這些弟子被封在山上三年,兩耳不聞山下事,根本不知道外頭的情形,乍一看那熱鬧非凡的攤子,都格外摸不著頭腦。
有腿快的,過去排隊買了根糖葫蘆,一口接一口吃得停不下來,還要嘴硬附和:“就是!根本平平無奇,沒什麼稀罕的嘛……你們誰還有銅板沒有?”
修仙之人用不著錢財,有銀兩的都少,會隨身帶銅板的就更不多。旁人俱都莫名其妙,聽他居然嚼得咯吱有聲,劈手奪過來搶了最後一顆山楂吃了,才錯愕瞪圓了眼睛。
——這山楂裡竟然巧妙藏了山核桃仁,炒得酥脆噴香,外頭是加了桂花與薄荷的糖衣,糖殼薄薄,輕輕一咬就綻裂。
像是嚼了滿口春日開化的薄冰。
酸甜可口,香脆而涼。
好吃!
捏著空竹簽子的人瞪圓了眼睛,飛快嚼完這一顆糖葫蘆吞了,抄起裝錢的錦囊,直奔糖葫蘆攤子。
其他人錯愕半晌,是這真的被勾起心思,也狐疑著跟過去,那小小的攤子一時便越發熱鬧起來。
……
宋汝瓷輕輕甩了甩有些酸脹的手腕。
在他身邊,夜無咎立刻扇子一收,殷殷過去給他揉:“仙子累了?歇一會兒,我替你蘸這糖葫蘆如何?”
他瀟瀟灑灑、自覺風流倜儻,邊上圍著宋汝瓷的幼童立刻大聲喊起來:“不要你!你根本不會蘸!”
夜無咎蘸出來的糖葫蘆,糖殼厚的厚、薄的薄,還有不少根本裹不完整。
浪費山楂又浪費糖。
夜無咎臉色一訕,沖這群小屁孩瞪眼睛:“不準胡說!怎麼就浪費了?我明明自己都買了……”
他和這群小屁孩吵成一團,餘光看見宋汝瓷眼睛裡的笑影,也忍不住高興,硬是扒拉開一個數著手指頭算賬找銅板的小不點,搶了點自己能幹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