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臉色還是蒼白,多少有些病氣,但眼睛很清亮。素色青衫妥帖,長發束在背後,披了件厚重的赭色外袍。
宋厭聽見他說“過來”,意識還轉不過神,兩條腿已經不聽使喚地飛跑過去,跑得太急,甚至還摔了一跤。眼睛也不聽使喚,拿袖子狠狠地擦,眼淚還是大顆大顆止不住地往外湧,抽噎得像什麼非常沒出息的小屁孩。
宋雪襟被他的動靜弄得微怔,又笑了,眼睛彎著,取出幹淨柔軟的布帕,彎腰替他擦拭糊滿眼淚的臉。
“我沒事。”宋雪襟望著他的眼睛,“謝謝你救我。”
宋厭整個人都燙得冒煙,支支吾吾不會說話,只是搖頭。
是那個有狼頭腰牌的褚大人救的。
和他沒關系。
宋厭這才想起宋雪襟大概還不認得褚大人,連忙攥著袖子擦淨眼淚,仰頭想解釋昨晚的事,聽見動靜下意識回頭,看清走過來的人,就錯愕愣住。
褚、褚大人。
宋厭狠狠揉了兩次眼睛。
穿著麻衣布袍的褚大人,衣擺掖在腰帶裡,很利落,正端著一鍋準備生火熬煮的飴糖走過來,地上……地上還有兩筐洗好的山楂。
第一批糖葫蘆已經做成了,紅彤彤的十分誘人。
宋雪襟也忙了一早,身上被糖泡得沁甜,剛熬好的糖是透明泛褐的琥珀色,星點糖霜凝在睫尖,引來鳥雀嘰喳。
褚宴把那一鍋飴糖交給宋厭,取出錦帕,低頭幫宋家主仔細擦拭:“帶我去賣糖葫蘆嗎?”
被迫舉著一口比自己還大的鍋、被鍋完全擋住視線的幼年主角:“……”
系統唏噓著洗山楂。
宋雪襟笑了下,微闔了眼睛,稍稍避開錦帕,耳廓隱約有些泛紅。
他自幼被教得端方,完全清醒時還是不太習慣過分親近:“我自己去賣,厭兒看家,你不是還有官府的差事嗎?”
宋雪襟抬手幫他整理衣襟,繫上披風,又回去拿準備好的幹糧水囊。走到院門時怔了下,看到門外的裴照:“少仙君?”
裴照被他叫得侷促,手腳都有些不自在,連忙抬手還禮:“宋……宋家主。”
他被夜無咎教訓了一晚上,總算明白了宋雪襟不是梅妖,是人間宋氏的家主,醞釀一宿盡力壯起膽氣,想要來問問宋雪襟,要不要人教宋厭基礎吐納。
早學了,等到開山門時,自然就能比別的弟子快上一步。
到時一鳴驚人,自然有師長垂青。
裴照本是興沖沖而來。
卻沒想到……院子裡,竟然已是這個情形。
裴照莫名的心神不寧,他聽了些有關婚約的謠言,又不肯信爬了一晚上牆頭的夜無咎,定要自己來問一問。
裴照定了定神,抱拳拱手:“宋家主,在下冒昧一問,萬望海涵。敢問……那位褚兄,是你的什麼人?”
——血盟果然是有誇大其詞的傳統。
宋雪襟並沒說那是自己的未婚夫。
宋雪襟站在小院門口,輕輕眨了下眼睛,回頭望向正拎著張牙舞爪的宋厭去洗臉、洗手、洗腳穿鞋的褚大人。
輕輕抿起唇,耳朵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