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確定的?”紀序川按著額頭,沒心情閑聊,“放心吧,你的要求不會出問題,他會把宋汝瓷照顧得很好。”
紀序川本來不太接受這個名字,他還是更熟悉虞妄。但來回的路上被藝人一連串暴雷攪得焦頭爛額,他試圖放鬆,鬼使神差開啟了那個少年樂團的錄影。
……吉他是彈得真不錯。
那些孩子一口一個宋汝瓷,聽見這個名字就彎起來的藍眼睛,也是真的……很漂亮。
他承認。
出於欣賞,或者出於專業性,也只能客觀地承認,那雙眼睛並沒弄髒。
仍舊是片不沾塵土的深淨藍湖。
紀序川皺眉,沒來由滋生出心煩——宋汝瓷就是自作自受,如果早就實話告訴他喜歡音樂、擅長吉他,難道他不會把人往這方面包裝?
要忙的事很多,恨不得長出八隻手敲鍵盤、用滑鼠,紀序川盯著螢幕,腦子裡卻慢慢冒出個這輩子都沒冒出過的念頭。
當初他要把虞妄包裝成頂流模特。
做決定的時候他好像也忘了問虞妄,想不想做這個,想做什麼、喜歡什麼。
好像也就是那一天起,那雙藍眼睛望向他的時候,沒有了微微笑起來時,會從眼底瀉落的月光。
宋汝瓷醒來的時候,機器人在抱他。
窗外的模擬天氣是暴雨,狂風呼嘯,電閃撕裂陰雲,豆大的雨點狠狠砸在單向透明的稜鏡窗上。
這是場不在預告中的突發暴雨。
原因可能是櫥窗街區的主人忙於處理沒完沒了的公關事件,心情相當糟糕。
也可能是因為紀序川不想讓宋汝瓷去找那群孩子,所以故意安排下了這麼場雨——系統嚴重這麼懷疑。
少年樂手們被嚴禁生病,也就不準在暴雨天出門,困在宿舍裡眼巴巴往外望眼欲穿地看,祈禱他們的新朋友不要為了約定冒雨跑空。
雷聲炸響,彷彿要轟碎稜鏡、震垮一切的時候,機器人比例相當優越的金屬身軀正俯落,單臂撐在羽毛枕邊。
變得格外溫暖、柔軟的金屬胸腔,隔離風雨,隔離強光和巨響,也擋住絲絲深入的潮濕冷氣,為他撐出不受打擾的靜謐三角空間。
宋汝瓷輕輕眨了下眼睛。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眼前的機器人。
雖然螢幕上只是一片無意義變換形態的冰藍色光暈,但看起來像是微微的笑,像在說“下午好”。
宋汝瓷也朝這片冰藍色的光暈彎起眼睛,仰起臉輕聲回答:“下午好。”
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奇怪,喑啞幹澀,氣流劃過時帶起癢意,止不住地輕輕咳嗽,身體乏力,有些細微的冷。
金屬手掌輕柔覆蓋著他的額頭。
宋汝瓷小聲道歉:“我發燒了。”
燒的不厲害,但疲乏過於明顯,這是昨天玩得太開心了的後遺症,他出了汗、吹了風。
冰藍色光暈溫和地閃了閃,並不因為這個責備他,反而俯身靠近。貼在他額頭上的光屏是種極為奇異的材質,並不像想象中的堅硬,觸感居然像是昂貴退熱貼裡清涼的固態凝膠。
宋汝瓷試著抬手,想要摸一摸近在咫尺的啞光金屬色星雲塗層,但手臂沒有絲毫力氣,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冰藍色光暈閃爍了下。
金屬手臂墊在他背後,攏過腿彎。能掀翻整列滿載火車的液壓系統,輕輕地、輕輕地,用最細致柔和的程式碼程式捧起一片銀色的小羽毛。
機器人抱他起床,握住他的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能源核蓋子。
宋汝瓷朝它彎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