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頌得了命令就抱起院裡曬著的幹草往裡去,儲方歌跟在後頭也進了廚房。
“外公,小外公。”
兩個老人家一人負責一個葷菜,案板剁得“篤篤”響,聽到他們叫人,抬頭極快地看了一眼,就繼續專注著手裡的活去了。
“燒火怎麼還叫女孩子來的。”陳琛不贊同地看了韓頌一眼。
儲方歌笑吟吟地:“我想燒著玩兒的。”
“多大人了,還要燒火玩呢。”外公笑著打趣道,“以前點不著還生氣,現在應該再不會了吧?”
儲方歌不大自在:“那會兒我才多大啊?”
“六歲。”外公切菜的動作稍頓,語氣陡然低了下去,“唉,原來都過這麼久了嗎?”
上了年紀的人,對過去總有說不完的懷念。許久未見的孫輩已經在一年又一年裡長大,這也同樣意味著他們在以更快的速度老去。
李維山人到中年也最能體會這短短一句中的滋味,年夜飯是團圓的日子,說起這些難免傷感,他便從中打斷調笑:“你要是這麼久了還燒不起來火,再流眼淚可沒用了。”
儲方歌一屁股坐在鍋灶後頭的竹編小凳上,拿著火鉗子揮舞著,信誓旦旦:“放心吧。”
“你可小心火啊,別燙到。”外公道。
“小頌照顧一下妹妹啊。”小外公也在一邊叮囑。
陳琛和李維山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吭聲。這情況實在是說來話長,還是留著飯桌再敘吧。
韓頌把幹草窩起來,用火機引燃往洞裡塞。儲方歌撿起角落裡的蒲扇,使勁兒扇著風,兩個人配合默契很快就點燃了柴。
火把昏沉沉的角落照得亮堂堂,火焰的影子跳動著,在臉上投射下燦爛的橘。
兩個小孩兒走了,外邊兒天還在聊著。
韓外婆冷哼一聲,嗓門兒猛地拔高,分明是講給裡麵人聽:“自己找罪受。以前讀大學的時候跑那樣遠,隔不到兩星期都要回家看,那樣捨不得家裡。後來呢,怎講不停勸。”
儲方歌一愣,小聲問道:“你大學回來得這麼勤啊?”
韓頌輕輕嗯了一聲。
“看不出來你這麼戀家呢。”
“也不全是戀家吧。”跳動的火光將他的臉照得明滅不定,他轉頭看她,“有時候覺得可能會碰見你。”
西大的位置不算太偏,但來回合祁的機票還是很貴。韓頌雖然生活費不低,要負擔起這個錢還是很困難。
他總會坐週六淩晨的火車,睡到下午就到了合祁,回家吃上兩頓飯,再坐週日中午的班次,淩晨抵達西大。因為時間緊,他只會背一個包,裡面裝著換洗的貼身衣物,還有周一上午的課本。
他從不刻意製造機會去見她,也盡量不去窺探打擾她的生活。他只是需要知道,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遠就已經滿意了。
跟她在一起之後他也從沒有刻意提起那段有些狼狽的年歲。喜歡從來不應該成為對方的壓力,韓頌深知這個道理也這樣做了。
儲方歌看著他亮亮的眸:“只是有時候嗎?”
韓頌不吭聲,飛快地挪開眸子,緊接著低下頭去,對著旺盛的火焰道:“要添柴了。”
儲方歌從不覺得這是否認,她重複很多時候的話:“韓頌,你果然還是不會撒謊。”
外頭煙花聲音轟隆,幾處屋簷下的燈籠都點了開,到處都是亮。
儲外公夾了一筷子菠菜放到儲方歌碗裡:“今年的菠菜可甜了,沒有打過的農藥的,你嘗嘗。”
之後又有些悵然若失:“大概馬上就吃不到了。”
“大過年的,說這個幹嘛。”儲外婆瞪了他一眼,“種了大半輩子田了,我就開心不種了。”
話是如此,其中幾句真假也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我就是捨不得。”儲外公似乎是喝多了酒,難得感性起來,“雖然這破房子,地兒不大,防水還三天兩頭要修,裝地暖不方便,無線網都不好牽。但是吧,咱們住了大半輩子,晴晴微微在這兒出生,方歌小頌也在這裡蕩泥球方言:淘氣玩樂的意思)。怎麼就不能再留了呢?”
今年的年夜飯其實不是那麼的完美,每個人心裡都清楚,在這年邁的房子裡度過的日子已經越來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