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西方世界滿目黃沙不同,佛域某處淨土內有平地開蓮花的奇景,滿地蓮花中有一棵菩提老木,枝上僅有金葉數片,無風自擺,隱隱發出經綸轉動之聲。
樹下有兩人靜坐,一個是青衫書生,一個是穿藏藍僧袍手持珠串的和尚。
和尚不但沒有戒疤,反而滿頭青絲端和若水,倒像個不知道從哪兒出來的貴公子。
老驢被系在樹上,安靜低頭啃著地上蓮花,書生睜開眼,看著老驢搖搖頭,唇邊露出了笑意。
世上牽驢的書生有很多,但敢縱容驢子啃佛子所種蓮花,估計也就只有李修宜一個。
他笑,於是佛子也睜眼跟著他笑,笑而不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默契之後,李修宜朝著他拱了拱手,道:“還有要事,就不打擾佛子清修了,我先行一步。”
佛子笑著搖頭,“李先生等菩提結子再走不遲。”
二人又是默契一笑,誰也沒有說破。
“那我便再與佛子論一局,”李修宜莞爾,“憑論局結果定去留如何?”
佛子沒有急著回答,他拈起一朵地上蓮花遞給李修宜。蓮花從黃沙之中冒出卻不染絲毫纖塵,在書生接過的剎那又迅速凋謝枯萎,在他手中變成了蓮實。
“淨土之蓮不染塵,李先生來時也接過此蓮花,那時蓮花常盛不敗,也說明李先生心有淨土。”他解釋。
李修宜將蓮實攏在袖中,這才抬眼否認道:“按佛理來說,我此時心中依舊有淨土,讀書人的淨土。”
“唔……”佛子沉思,在將他所知道的儒家學說稍作回憶後才不確定道,“是指你們所追求的天下大同?”
“可是李先生這樣不是有違大同嗎?”他有些不贊同。
“我無意冒犯,但紅塵事自然有該涉足紅塵的人去做,先生分明是那種應該著書立說,一肩擔清風一肩擔明月的人,哪怕是在佛土之內,我也聽聞過你的不少傳言。”
佛子眼眸漆黑,清澈無暇好似赤子,他認真看著李修宜的眼睛問道:“你為什麼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李修宜反問他,“佛子覺得什麼是大不韙?”
“我聽說那邊之前就是個連年征伐國家,國君也並不體貼,現在更是變本加厲被冠上暴名。”佛子沒有正面回答他,“暴君應該被討伐,羅漢尊他們也會藉此傳道,告訴那邊的國民何為超脫。”
“李先生應該坐鎮南域,同羅漢尊他們以論道立傳承才對,或者與我在這裡等菩提結果也可以。”佛子不管怎麼想,還是沒有辦法理解李修宜如此匆匆的原因。
“難道你不要大同天下了嗎?”
佛子理解中讀書人的理念就是大同天下。
李修宜一直在認真聆聽他的發言,唇邊的笑意也從來沒有消去過。
哪怕繼承了歷代的知識,但從年齡來說,西方佛土的這一任佛子的確還不滿百歲,在有些事情的看法上不得不說稚氣。
可是李修宜並不覺得這份稚氣是什麼壞事,因此他的回答也比應付尋常佛教之人多了不少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