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柔聲接話,故意避開話裡的重點,“我保證,不會發瘋,也不會亂來。我……不想讓漪漪一個人去這種危險的地方。”
鐘薏看著他蒼白又有點熟悉的笑,心口突然像被什麼死死絞著,說不出話來。
——這副模樣——這個表情。體貼的無辜的順從的重複的過去的虛假的溫柔,她太熟了。
他俯下身來,熟練地把下頜抵在肩窩,收緊雙臂圈住她的腰,“讓我跟著,好不好?”
“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幫你端藥,照顧你……你看,外面雨又下得好大。”
我不去,誰給你撐傘啊,漪漪?
他語氣纏綿,還在勸她,“不想讓人看到我的話,我就躲在你背後,只要能跟著你。”
“漪漪,讓我陪著你吧……別再丟下我了。”
過了不知多久,鐘薏的眼淚又掉下來。一滴接一滴,像洪水洩了堤,一開始是委屈,到後來是羞恥。
她沒有回抱,卻也沒有推開,只是站在那,任他擁著。
衛昭找來一輛寬敞的四輪馬車,命人把鐘薏湊出來的藥都裝上,帶著幾個侍衛,在暴雨中出發。
馬匹是宮中挑出來的良種,雨中賓士如飛,踏水無聲。
鐘薏坐在車內,指腹貼在膝上,悄悄用力。身旁人的氣息太近,溫熱而壓抑。
他太安靜了。
明明坐在同一張車榻上,卻像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
沒有如以往那般肆意地觸碰她,甚至連視線都收斂得剋制無比。
她幾次試圖忽視,終究還是側目看了他一眼。
他正看著窗外,一如她記憶中那個衛昭——失憶後俊朗矜貴、天賦鋒芒的天子。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才低聲開口:“我知情況緊急,漪漪現在定是沒心思親近我的。”
鐘薏將頭別過去,那一瞬,她想說什麼的沖動幾乎要湧上舌尖——
可又忍住了。
兩鎮的距離不遠,在這種馬力之下,不到中午便到了。
馬車一停,鐘薏便急著下車。
東山口的天陰得更重,街頭一片濕漉,唯獨少了她想象中的混亂。
此處是縣裡最大的醫館,醫館門前排了幾列看診的百姓,模樣雖疲憊,神情卻稱不上慌張。
她走上去:“請問,昨日那些發病的人……”
一名正在理藥的老大夫回頭看她一眼,被她急切的神情嚇了一跳,旋即笑了:“小娘子莫急,沒大事。就是前日井水出了點問題,又趕上下雨受寒,才鬧出動靜來。”
她怔住:“……不是疫病?”
老大夫擺擺手:“不是不是,今早巡檢來過了,說是普通急熱,熬幾服湯藥就好。”
鐘薏環顧了一圈,那些排隊的病人正低聲交談,看診聲、咳嗽聲……都再尋常不過。
“……那就好。”她喃喃道。
雨還在落,打濕她的發尖。有人替她撐傘,她一偏頭,是衛昭。
他立在雨幕中,立在她身側,傘面略低,將她整個罩在傘下。
他什麼也沒說,只用那雙溫和的眼睛看著她。
鐘薏沒能立刻說出話來。
方才在車上一路緊緊攥著的情緒被驟然抽空,沒有了著力點,她好半晌才笑了笑:“……是虛驚一場。”
衛昭神色不動,輕聲:“只要沒人受傷,便是好事。”
語氣平穩,像真心只陪她來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