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她執拗地走得太遠,執拗地要一個解釋。
彷彿只有見了她,問清楚了,才能替自己的苦撐和委屈找到個落點。
可此刻才突然明白,不是每段分別都要有回響,也不是隻有重逢才算圓滿。
只要各自好好活著。
鐘薏站在橋頭,回望一眼。
街上人來人往,夕陽正盛,酒樓門前的金漆招牌被霞光映得發亮。
她想,她也可以如她那般。
繼續往前走。
宮中,一片哀肅。
皇帝昏睡兩月,遲遲未醒,太醫院輪番施針,靠著藥石吊命,才堪堪將那口氣續在胸中。
一刀穿胸,周邊血肉撕裂,傷及心腔,傷口極為可怖,若是尋常人,早已魂歸黃泉。
韓玉堂守在清暉殿內,日日不敢閤眼。
他至今忘不了那日進長樂宮時的景象。
血流滿地,一片狼藉,皇帝倒在血泊中,胸口開了一個窟窿,一動不動。
刀還在娘娘手裡握著。眾人都心知是她行的刺,可陛下在封死長樂宮時,第一句話便是:“貴妃無罪。”
當時韓玉堂聽著只覺得莫名,後來才明白。
朝政雖有中書暫理,可兩月下來,大事小情堆積如山。大臣們日日求見,幾乎將清暉宮門檻踏破。
剛送走右相,韓玉堂跪坐在榻前,望著皇上那張血色褪盡的臉,正欲喘口氣——
榻上傳來細不可察的一動。
他一怔,猛地抬頭。
那雙閉了兩月的眼,竟緩緩睜開了。
韓玉堂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聲音發顫:“陛下……陛下您終於……”
“貴妃呢?”男人閉了閉眼,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三個字,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
衛昭要起身,才一動,身子像是要從胸口撕開,剛撐住床沿坐起來,喉中便猛地湧上一股腥甜。
“哇”地一聲,一口黑血噴在錦被上。
“陛下!陛下慢些!太醫......快去請太醫!”
“別動。”他一把扯住韓玉堂衣襟,指節泛白,聲音一寸寸咬出來,“朕再問一遍。”
“她在哪?”
韓玉堂哆嗦著跪下,不敢再隱瞞:“回陛下……娘娘……一個多月前,就已經……離宮了。”
空氣死一般沉寂。
衛昭垂下眼,看向自己胸口。
血慢慢透過紗布,層層往外滲,心髒還在原地跳動。
他忽然笑了。
“呵……”
“哈哈……哈哈哈哈……”
起初又輕又低,混著血腥氣從喉中滾出,漸漸地,聲音越笑越大,在空寂殿中來回回蕩,彷彿瘋魔。
韓玉堂額頭冷汗直冒,跪趴在地。
“她真敢走啊......”
笑聲戛然而止。
男人聲音森寒,像從牙縫中一點點逼出來,“誰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