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回家 風景是新的,人也是新的。
鐘薏回過神來, 頸邊的傷口痂痕未褪,此時驟然開始隱隱作痛。
她下意識把自己蜷成一團,脊背抵著床柱, 手在榻上摸索。
直到摸到那柄枕下藏著的小刀, 她才被像紮醒,倏地收手回來。
她盯著桌上燭火旁飛舞的小蛾, 許久沒有動彈。
那夢太過真實。
像他真的伏在她身邊, 帶著濕冷的血氣與詭異的溫柔,低語著、笑著要將她拖下去。
一夜坐到天明。
第二日,鐘薏去雲來酒樓找了娘親。
飛簷淩空,層樓堆疊,一看便是極用心思修葺過的地方,比起京中名聲在外的翠雲樓也絲毫不見遜色。
太妃說,宛容這些年未再嫁,在蘇州置了大宅, 獨自一人, 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鐘薏站在樓前。
明明繞了許多年,兜兜轉轉,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
原是帶著太多執念來的,想著如衛昭所言,該見上一面,問一問她拋棄自己的苦衷, 尋一個答案, 好讓這一路奔波看起來不那麼徒勞。
她以為自己會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
可真正站在這的那一刻, 腳步卻滯住了。
她在來的船上想過太多遍,甚至夢裡都在排練相見的第一句話。
她想告訴她,爹已經病逝;她獨自一個人過了好多年, 走得很遠,還受了很多苦。
可這些話,忽然都堵在喉頭。
鐘薏抬頭望了一眼那塊碩大的招牌,掌心濕了一片。
門前的小廝見她神色猶豫,試探著問:“姑娘可是容掌櫃的甚麼親戚?”
她怔了下,問他為何這樣說。
小廝笑道:“姑娘莫怪,小的眼拙,可姑娘風塵僕僕,且眉眼間……與我們掌櫃的,著實有些相像。”
她垂下眸子,沉默半晌,才輕聲道:“不是,我只是……久聞芳名,來此探訪。”
小廝點頭,沒追問,笑著道:“掌櫃常年在外奔走,姑娘今日怕是無緣碰見了。”
她點頭,走進酒樓,默默在角落坐了許久。
客人不多,小廝以為她真的是慕名而來,便一邊替她添茶,一邊講些舊話。說宛容如何一人撐起這家酒樓,如何與人周旋、扛事,女子之身成蘇州一方鉅富,說得繪聲繪色,眼裡盡是敬佩。
鐘薏默默聽著,目光落在樓中華麗的裝潢上。
直到杯中茶涼透,她才開口問:“那她……過得好嗎?”
小廝笑了:“姑娘這話問得奇怪。富甲一方,既無夫子拖累,也無婆媳煩心,日日可行可遊可交友,快意無拘,如何不好?”
“我看吶,天底下就沒幾個女人比她過得還自在的咯。”
她聽完,笑了下,沒再多問。
傍午時分,鐘薏回到客棧,帶上包袱,一個人上了路。
時值秋日,氣朗風清。
沿街桂花飄落,風拂過耳畔,帶來清爽涼意。
她走在喧鬧人群中,心卻出奇地靜。
她不後悔走這一遭。
也不遺憾沒能見她。
母親過得這樣好,自在、明亮,比她幻想的所有可能都更好。
鐘薏有些釋然,也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