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你是在怕他聽見?”……
衛昭看她老實了一段時日, 還是讓那個年輕的花匠回來了。
上回這人因她失了差事,鐘薏心中始終惦記著。
她尚未開口,花匠卻已先笑著搖頭:“夫人不必掛懷, 我是自己走的。”
他說自己是園苑署的工人。語氣溫溫的, 好似沒有一點脾氣,臉上總是掛著笑。身量頎長, 眉眼並不出眾, 眼神卻幹淨得像早春的水,帶著這裡沒有的那點生氣與活力。
她站在那扇幽閉的窗裡,看著他彎下腰拾起被風打落的花枝,指腹粗糙,指節卻極穩。
她愈發愧疚。
她第一次主動喚他,本就是為了刺痛衛昭,激怒他,可最終不過是徒勞的試探。
她後來細想, 越覺得那一舉動太過天真, 甚至愚蠢,反倒差點又害了一個不相幹的人。
花匠常進院修枝, 和她話不多,只偶爾點頭寒暄。時間一久,她也看得出來,他避著人望向她時眼神裡的憐惜不再掩飾, 甚至隱隱有些情意浮現。
鐘薏卻在心底生出幾分驚懼。
她太清楚了。
若是衛昭察覺這人對她別有情愫, 哪怕一句話未說, 哪怕未曾越界半步,這人也活不了。
她不想再害死一個人。
於是她刻意疏遠,只在偶爾路過時點頭示意, 再無半句閑話。
那日她在院中曬太陽,他在一旁修枝,不慎被刀割破了掌心,血順著指節滴落在雪地上,一點點暈開,豔得刺目。
鐘薏看見了那灘血,本能驅使她喚了宮女取藥,走近遞給他。
只是短短一瞬,他抬頭接過,眼中閃著光,帶著羞怯的敬意。
她忽然心虛地別開了頭。
她一瞬便知道自己錯了。她甚至不該走近。
後來他便不常來了。
可鐘薏發現,在他們曾經遞藥的那處花叢下,時不時會多出一些小東西——外頭鋪子裡的酥糖,一隻做工精巧的機關鳥,甚至是香料紙包裡折得極細的風箏圖樣。
那些東西染著風霜雪氣,粗糙、寒涼,卻讓她確認,自己還沒有徹底麻木。
她從不敢當著人收,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會趁無人,忍不住地走過去,把它們悄悄拾起,再藏進床榻暗格處。
她知道不該。
可每當指腹觸及那些沾著外頭塵氣的物什,她都會有片刻恍惚——
彷彿是另一個世界偷偷塞進她囚籠的一封封未署名的信。
事情做得很隱蔽,衛昭應是沒有察覺。
那日是隆冬,小雪夾著細雨,雨絲順著瓦簷垂落,落在臺階上,濺起微不可聞的響。
她剛從午夢中醒來,額上冷汗未幹,夢裡婢女的尖嘯仍在耳邊盤旋。
那些死在那個夜裡的姑娘,又圍趴在她床前,眼淚鼻涕混著血,反複問她:“夫人,您有沒有後悔?”
她心緒混亂,頭腦發昏,連呼吸都帶著一點濕意。
就在這時,她聽見窗外有人在修枝。
她下意識推開一寸窗,看見那熟悉的身影——
他就在幾尺遠處,戴著蓑衣,彎著腰,在臘梅下埋頭剪枝。雨水早已濕透他後背,他卻似毫無所覺,仍小心地整理那幾枝長歪了的枝幹。
她倚在窗前,靜靜看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