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不卑不亢,理所當然。
顧秋存長久地看著他,他在審視,也在考量。張裕舒很有耐心,他在來之前就想清楚了,他一定要從顧秋存這裡得到他想要的,哪怕代價是羞辱或諷刺。
顧秋存笑了笑,眼睛裡流露出了一些溫情,他很感慨地說:“你真的跟道蓉很像。”
“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煩,我可以幫你解決,你的那個節目……”
“節目我不做了。”張裕舒打斷了他,語氣很決絕,“我要去北京。”
顧秋存愣了下,他突然想起,當年張道蓉說要跟他的時候,眼神也是這樣,彷彿預知了最後的悲劇卻在此刻義無反顧。
顧秋存給了張裕舒身份,他用名下的一個公司收購了瀕臨破産的蜚聲唱片,然後把大部分股權都轉給了張裕舒。
於是張裕舒二十七歲這一年,成了蜚聲唱片的空降大領導。
費羽手裡的煙快要燃盡了,煙灰堆積在那裡,形成一個墳,她有些崩潰地捂住臉,說:“你說的那個葬禮前後,他分別來過兩次香港。”
“那會兒我和文森特的婚姻出了很大的問題,驚晝的狀態也很糟糕,他說想去維多利亞港,看看那些人的名字。”費羽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維港的星光大道,上面有73名電影人,林驚晝慢吞吞地數過去,自言自語著:“我認識個小孩,很喜歡電影,但他絕對不會來這裡跟遊客一樣打卡。”
費羽問他在說誰。
林驚晝笑笑:“前男友。”
費羽有點驚訝:“原來你喜歡男的啊?”
林驚晝“嗯”了一聲:“我以前很怕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我,但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天風很大,她和林驚晝各懷心事,維港的風把情緒越吹越亂。遊客又很多,來來往往的人和聲音,讓人煩躁。
林驚晝趴在欄杆上,看著對面中環的摩天輪,說:“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但是摩天輪要排長隊,他們去了附近的商場,坐下來吃冰激淩。
林驚晝嘆了口氣,突然說:“如果真的很痛苦的話,可不可以放棄?”
這句話戳中了費羽的心事,她被冰激淩凍得掉下了眼淚。她顫聲說:“我不該結婚的。”
林驚晝像一個兄長那樣,摸了摸她的頭。
費羽很後悔,她當時只顧著自己的心事,完全沒注意到林驚晝空無一物的眼睛。
林驚晝第二次來,去了廟街,那天費羽要帶孩子走不開,他們倆沒有見面。
但她知道這件事,因為前不久林驚晝有跟她打聽過,香港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要去哪裡找。
費羽問他是不是惹了什麼麻煩,林驚晝笑了笑說沒有,只是他爸爸老是不長記性,亂惹麻煩,想找人嚇嚇他。
那天到很晚了,林驚晝突然給她打電話,他說他要回去了,讓她照顧好自己。
費羽走到陽臺跟他通話,風很涼,她只穿了一件無袖的睡衣,下意識就打了個哆嗦。
林驚晝有點蹩腳地說了句粵語的對不起,說完自顧自笑:“好難講啊。”
費羽以為他在跟她逗悶子,就說:“我搬來香港這麼久,也不會講粵語,但公公婆婆都好討厭,他們在家只講粵語,才不管我聽不聽得懂。”
“費羽。”林驚晝突然鄭重地叫她的名字,之後又沒有聲音,隔了好久,費羽才從聽筒裡聽到他很輕的,吸鼻子的聲音。
“有件事我真的沒辦法了,可以不可以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