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0章 勇氣
費羽沒有說話,她的目光始終落在面前的手機上,直到手機熄屏,那張照片變成囫圇一團黑。
“3月10日。”張裕舒自顧自開口,“那天開始,他給我的郵箱發了很多封葬禮邀請函。時間是三月底。”
“他邀請我去參加他的葬禮。”張裕舒一字一頓地講,“那時候我們分手已經四年了。”
“四年不到一點。”
張裕舒的聲音和表情都看不出情緒,他的眼神也很平靜,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疼痛藏在字的縫隙中。
“我第一反應是去搜他的名字,第二反應是想要置之不理。怎麼會有這麼莫名其妙的人?沒死卻要給自己辦葬禮,辦葬禮還要邀請前男友?”
林驚晝對於那時候的張裕舒來說,是埋葬在記憶長河河底的人,而邀請函是一尾暴躁的魚,它一個猛突把泥沙翻攪起來,張裕舒才發現,他並沒有忘記。
於是他去了,明明知道只是一個玩笑,他還是去了。
在過去的路上,張裕舒無數次想要扭頭回去,他莫名想到張道蓉,犯賤原來會隨著基因被遺傳,面對一個註定虛妄的結果,母子倆都想著要去撞南牆。
“我去了他的葬禮,他躺在那裡,像在表演什麼先鋒話劇。他活得好好的,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想揍他。”張裕舒異常平靜,“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見我?葬禮只是一個藉口,他知道不這樣說我肯定不會來。我這個人,如果不要了,就要斷得幹幹淨淨,實際上那四年也就這麼過來了,可是為什麼,在他死之前,非要見我一面?”
“他在跟我告別嗎?”張裕舒輕輕地問。
費羽伸出手,把酒杯拿起來,一飲而盡。
“後來他就死了,過完生日去世的。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死,他沒辦葬禮,沒有墓地,遺囑卻早就準備好了。”張裕舒深吸一口氣。
“他給我留了一套房子,我晚了兩個月才過去看,房子裡的東西全被他那個爛人父親拿走了,我那時候還在做節目,特意找人請林忠明來做嘉賓,他坐在那裡侃侃而談,消費已故的兒子。”張裕舒面無表情地說,“我揍了他一頓,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知道我不應該在錄制現場做這樣的事,可是我忍不住。”
“其實我也不懂,我有這麼愛林驚晝嗎?我們早就分手了,我為什麼要為了他大動肝火,為了一個沒良心的,早就死去的人毀了我的節目和前程?”
費羽有些聽不下去,她從口袋裡摸出煙,手不停顫抖著,連打火機都拿不住。
張裕舒接過打火機,利落地按下去,替費羽點了煙。
煙草的氣味漫開,張裕舒沒有皺眉,他繼續說下去:“後來我打他的影片被人故意曝光出去,節目受了很大影響,只好停播。我本來打算跟林忠明打擂臺,但他特意打電話回來威脅我,讓我想想後果。”
說到這裡張裕舒突然笑了,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笑的,他覺得很荒謬,所以口不擇言:“你讓我想想後果?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
掛了電話,張裕舒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幾下,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他在生自己的氣,他明明那麼討厭顧秋存,卻在今天,搬出了他來做籌碼和武器。
這一刻,他明白了林驚晝當年為什麼遇事對他閉口不言,因為他太弱小了,他沒有能力為他解決問題。
比如今天,那些被林忠明搶走的東西,張裕舒沒辦法把它們討回來。面對網際網路的聲討,他沒有辦法讓他們統統閉嘴。
張裕舒枯坐了很久,他再次開啟手機,在通訊錄裡找到顧秋存,約他親愛的靠山爸爸吃飯。
顧秋存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張裕舒定了一家人均很誇張的上海本幫菜。
張裕舒提前在包廂等,顧秋存遲到了半小時,他居然沒有生氣,他望著窗外的夜景,什麼都沒有想。
顧秋存走進來,他和以前沒多少分別,他很注重保養,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他坐在張裕舒對面,笑了笑:“兒子,好久不見了。”
張裕舒站起來給他倒茶,生硬地說:“爸爸。”
顧秋存看他一眼,說:“看來你是想通了。”
張裕舒坐下來,表情平靜:“我要一個身份,這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