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破舊的醫院長廊,王月桂看著從急救室被推出來的女兒,一口氣沒撐住癱軟在地,李雅琴堪堪扶住她,“大嫂。”
發生這樣的事,李雅琴再不喜歡丈夫大哥這一家,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表現出來,只是王月桂身上濃重的汗酸味實在是難聞,還有全是泥巴灰塵的褲腿,都弄髒她的新裙子了。
陳蘭花被確診懷孕一個月,但是孩子沒保住,王月桂幾乎是撲到病床邊,揚起來的手掌在看到女兒蒼白無血色雙目緊閉的臉時終究沒忍心打下去,王月桂癱在床邊,飽經風霜的臉全是淚水。
她想不通,學習成績一直讓她引以為傲的女兒怎麼會成這樣……
“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王月桂捶著大腿不住哀嚎。
病房裡還有其他人,這會全都看過來了,陳清去辦住院手續去了,李雅琴只能安慰王月桂,“大嫂,先別哭了,等阿蘭醒了再……”
“醒了又能怎麼樣!這樣丟人的事!她……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她只管在那裡哭嚎,全然不顧旁人的眼光和竊竊私語,李雅琴面上火辣辣的,自己這個大嫂真是丟人,醫院是大吵大鬧的地方嗎,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女兒才十四歲就懷孕流產的事一樣。
這件醜聞被牽扯出來,陳清做為教導主任也要被追責,李雅琴真是看不上這一家子,之前的陳蘭金到後來的陳文強,再到現在的陳蘭花,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指不定後面還要怪陳清不幫襯著自己侄女,想到這種可能,李雅琴更是不想管王月桂了,當初她就跟陳清抱怨過,不要答應把人弄進一中來,現在好了吧?真是屢教不改,門風敗壞。
陳蘭花是半夜醒過來的,小腹傳來的疼痛讓她皺眉,李雅琴和陳清都回學校了,王月桂坐在床邊打盹。
“媽……”
即使心裡有氣,但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看到她這樣子,王月桂是既生氣又心疼,累極了也沒有睡死,陳蘭花一叫她就驚醒了。
“醒了啊。”
“媽……”
看著王月桂哭腫的眼睛,陳蘭花有很沉重的負罪感。
“餓不?我下去給你買點粥。”
母親消瘦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多日來,陳蘭花酸澀的眼睛終於流下淚,後悔,怨懟,不安,恐懼,所有情緒席捲心頭,讓她感到極度疲憊,昏昏沉沉的又睡過去。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進醫院,只是在失去意識的時候,好似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消失了,第二天王月桂才跟她說她是懷孕,又流產了。
面對王月桂憤怒的質問,陳蘭花沉默不語。
“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做出這種事,你讓我們……讓我們……”王月桂說不下去了,坐在床邊低頭抹眼淚。
陳蘭花伸出瘦弱的手抓住底下的床單,聲音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讓你覺得丟人了是嗎?”
陳蘭花突然笑了下,她覺得好神奇了,王月桂居然也知道什麼是丟人了,那為什麼從小到大就不能替她想一想,替她考慮一星半點,這樣的家庭到底會不會讓她在外面丟人。
王月桂並不懂自己女兒說這話的隱藏含義是什麼,她臉色不好,罵道:“你還知道丟人吶,你知不知道你叔叔為了你的事情……”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陳蘭花拉高被子,把自己悶在裡面。
出了這樣的事,學校想瞞也瞞不住,陳蘭花出院回到學校的時候,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充滿了好奇、嘲笑、不屑、鄙夷。
班主任對座位重新做了調整,陳蘭花一個人坐在後排最角落的地方,蒼白消瘦的臉龐與周圍的同齡人格格不入,所有人都在遠離她,就連黎蓉都不屑再找她的麻煩。
只是在初一最後一個學期放假的前一天,她被其他班的女生攔在教室外,帶頭的人是黃涼夢,她堵住陳蘭花的路,嘲笑道:“我們來看看你這個婊子。”
陳蘭花在學校幾乎臭名遠揚,婊子機會成了她的代名詞,懷孕流產啊,多麼新鮮的八卦。
路過的同學都在看好戲,以前被圍毆過陸樺也在其中,她冷眼看著陳蘭花捱打,就如曾經陳蘭花看著她捱打一樣。
陳蘭花無力還手,也不想還手,她被打得捲縮在地上,表情木然,彷彿不會痛一樣。
也許她的痛苦在堅持的信念和寄託倒塌的時候已經被消耗完了,或許被她封起來無法開啟了,總之,她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