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慎雲出殯那日,幾乎整個道上的人都知曉了。
南宮肅知道依著南宮慎雲平時驕奢的脾氣,定是得罪了不少人,為了保證孫子能安寧入土,他格外叮囑南宮沁鳶只讓最親近的人出席葬禮,其他人等,能省就省,而青焰堂的人,則一律摒除在名單之外。
平日惡事做多了,到死都怕被人指著墓碑暗罵,南宮慎雲這一生,也足夠悲催。
南宮沁鳶深深斂著眸光,低聲稱是。
上山的清晨,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
南宮沁鳶看著墓園裡鬱鬱蔥蔥的樹木,沒來由就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個早上。
也是一片悽清的環境,也是溼滑的石板路。
如果那時她不是腳下打滑,慌亂之中扯緊了他的衣袖,如果他不是下意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讓她免於狼狽摔傷,那麼今天,他和她是不是形同陌路,甚至他們幾個人的命運都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得不承認,造化真是弄人。
“慎雲……我的慎雲……”
南宮肅悲切的哭聲打斷了南宮沁鳶的思緒。
她冷冷的視線落在老人蹲伏的身軀上,沒有憐憫,甚至連溫度都沒有。
年予謙實在看不下去,遞了個眼神給年越,後者上前俯下身,南宮沁鳶這才傾身上前,和年越一起將南宮肅扶到附近的石凳上。
香燭點燃了,眾人一一鞠躬。
南宮沁鳶雙手供著香,神情肅穆,嫋嫋青煙從手心中升騰,模糊了她的輪廓。
人們看不清,她的眼在觸及墓碑上“南宮慎雲”四個字時所閃現的鄙夷和憎惡。
這邊年予謙安慰了南宮肅幾句,還是覺得留南宮肅獨居別墅不是辦法。
畢竟年紀大了,又傷心欲絕的。
“沁鳶丫頭。”他睜了睜灰白髮緊的眼,低嘆著喊了一聲女人。
南宮沁鳶回頭,踢動素黑的裙襬,慢慢走到年予謙身邊:“年老。”
“你們南宮家子嗣單薄,你爺爺剛又走了唯一的孫子,我瞧著他情緒低落,恐怕身邊得有個親近的人照顧著。”
南宮沁鳶抿著唇,沒有吭聲。
年予謙見南宮沁鳶不接茬,思量著她還是在意著那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逐出南宮家的事。瞥了眼坐在石凳上雙目發直,全然沒有往日威風的南宮肅,年予謙無奈地搖搖頭,又勸道:“我知道你如今處境為難,若不是南宮現在真的情緒太不穩定,我也不會跟你開這個口。你爺爺他是一把年紀的人了,以後的身體只會壞,不會好,好歹他養了你一場,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是要念舊他的恩情才好啊。”
南宮沁鳶輕蹙了下眉,面色微沉。
年家上上下下,從年老到年越,個個都是宅心仁厚,不忘舊情,也難怪爺爺這麼多年敢肆無忌憚地揹著他們搞鬼了,不過這樣也好,這些話從年老嘴裡說出來,倒也替她省了不少事。
“年老所說的道理我又怎會不明白?”南宮沁鳶低語,聲音如流淌在山間的清泉,悅耳動聽,“只是…”她遲疑地看看南宮肅,“在顧笙煙一事上,由於我的貪財任性,早已讓爺爺勃然大怒,我唯恐這輩子爺爺都不會原諒我,又哪裡敢私自留下。”
年予謙怔了怔,眉宇間的褶皺倒鬆動了幾分。其實那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南宮沁鳶的挺身而出不過是為南宮肅背下了罪名,他自己那日也是不想撕破這麼多年的兄弟情,才裝聾作啞沒有拆穿,如果南宮沁鳶顧忌的是這個,倒是好辦了。
“沁鳶,你放心。”他拍拍她冰冷的手背,“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你之後一心向善,你爺爺也不會記掛在心的。”
南宮沁鳶琉璃眼眸望著他,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一直很安靜的年越這會兒皺了皺眉,往南宮沁鳶身上落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