窅娘的心驀地一緊,喝道:“快走!”
一行宮人擁著轎攆急急往前走去,經過御園,只見樹叢在陰影中婆娑,不見一個侍衛和宮人,一陣夜風一吹,轎攆被風掀起,窅娘覺得臉上似乎被熱乎乎的東西給撲著了,用手一抹,只見手掌心全是黑灰,一見此,她神經質地失聲尖叫起來。
宮人們全都停下,菁蕪撩開了簾幕,看了窅娘臉上的黑灰,說道:“娘娘別怕!這只是……是給死人燒的錢紙……”
窅娘一聽,更是戰慄害怕,厲聲喝道:“是誰?!是誰燒紙嚇本宮!”
前面有小內侍惴惴不安地稟道:“是……是……”
窅娘不耐煩地從轎攆處走出,見御園假石後火光閃爍,徑直走了過去,正要命人將那偷偷燒錢紙的人給拿了,卻赫然發現那燒錢紙的女子竟是國後。
窅娘嘶嘶地冷笑數聲,驕矜道:“國後孃娘就這麼見不得我有孕?在此處裝神弄鬼,是想要嚇死我和腹中龍子麼?”
嘉敏轉過頭,火光映得她的臉有深沉的悲慟和狠戾,“本宮在祭奠本宮那可憐的孩子,這些日子來,本宮常常夢見她,本宮知道,她就在這宮中,她來看望本宮了。”
窅娘下意識地看向四周,暗影湧動,她心中有些害怕,不自覺地後退數步,卻硬著語氣強撐道:“娘娘的孩子,早該入土為安,何必到人間染上陽氣?”
嘉敏的目光驟然凌厲,一手勾住了窅娘的脖子,森然狠狠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本宮的孩子!她只是個還未足月的嬰兒,還來不及睜眼看一看這個世間,她好可憐!”
窅娘極為驚恐地睜大了眼,她的脖子被嘉敏死死地卡住,幾乎喘不過氣,菁蕪嚇得忙呼道:“國後孃娘,使不得!窅娘娘腹中已有龍子,若是傷了龍裔,官家定然不會輕饒國後孃孃的!”
窅娘掙扎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恨我,自然要將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嘉敏冷笑道:“若不是你害了我的孩兒,你又怎會知道本宮曾經有過孩子?”她取出一個幽藍色的小瓶,幽幽冷漠道,“這‘女兒紅’,你可還記得?我若是讓你一口吞了下去,你當知會發生什麼?”
窅娘看到那“女兒紅”,猶如看到了毒蛇,目光閃爍,菁蕪也嚇得腿軟。
嘉敏恨道:“窅娘啊窅娘,事到如今,你還能否認?我姐姐的孩子,我的孩子,都是被你這‘女兒紅’所害,還有宮中那麼多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中化為了不得安息的陰魂!”
窅娘見事情已經攤牌,反而輕蔑一笑:“是我所害又怎樣?你知道又怎樣?你無憑無據,又拿什麼去告知官家?要知道,官家現在唯一關心的是我腹中的孩子,若是今夜我和我腹中的龍子死在了你的手裡,你也別想獨活!”
嘉敏鬆了手,窅娘踉踉蹌蹌地跌倒在地,嘉敏俯臨著她,“我的確不會把你怎麼樣。只是債有主冤有頭,我那可憐的孩子,還有那些慘死你手中的人,一定知道是誰害了他們。”她冷惻惻地一笑,“我不找你,他們,自然會找到你。”
嘉敏自窅娘身邊甩袖離去,只剩下些燒盡的錢紙卷著寒風,漫天遍地地飛灑,窅才人厭惡地拍開落在自己身上的灰燼,再看御園一片黑暗死寂,心中驟然涼意侵骨。
此時,從石堆裡突然驚飛幾隻寒鴉,那淒厲的鳴聲讓窅娘乍然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彷彿陰暗的角落中,正有一雙雙死靈的眼緊緊攫住了她。
窅娘從地上爬起,喪魂落魄地回到轎攆中,急急命人回殿。
第二日,窅娘竟是昏昏沉沉,身上一陣寒一陣冷的,嘴裡又念念叨叨盡說些胡話,此時國主正為兩國開戰忙得衣不解帶,聽得窅娘病了,竟是不得空去看她,只命太醫好好看顧。
那太醫院如今為太醫令呂太醫管制,太醫們何曾對窅娘上心,不過是草草地開了些驅風寒的藥而已。
如此一來,窅娘的病情反反覆覆,總不見得好,有人說是窅娘那晚撞邪了,窅娘說自己的身後一直有人跟著,總是頻頻回頭,猶如驚弓之鳥;回到房中時,又突然指著房角、櫃子尖叫,說那裡面有人,想要來害她!嚇得宮人們膽戰心驚,也都不敢進殿。
幾番折騰下來,不過一月時間,窅娘竟是形銷骨立,她本就是輕盈單薄的身形,此時更是瘦脫了形,眼窩深陷,面色枯萎,挺著一個漸漸隆起的肚子,活像是吃仙泥鼓腹的餓鬼。
那一晚,本是極為尋常的一個晚上,蕭索淒冷的秋風終於止息,就連寒鴉的聒噪也聽不見了,一切都死寂得出奇,連同香爐的香菸也靜得化不開,黏成濃稠的一團。
窅娘睡得朦朧之際,突然於黑暗中傳來一聲聲小孩的啼哭聲,窅娘驚得坐起,再去辨別,哪裡又有聲音?她正要繼續去睡,忽地,那哭聲又幽幽地傳來,一聲又一聲,是嬰兒淒厲的啼哭,彷彿從幽冥的陰陰獄間中傳來,在這闃靜的黑夜中,如芒刺扎著窅娘的耳膜,讓她渾身的皮肉驟然間凝縮糾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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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了耳朵,害怕地蜷縮在床角,可那短促的啼哭聲一聲比一聲緊,聲聲如針,她頭疼欲裂,惶恐得呼道:“來人!來人啊!”
菁蕪聞聲而來,窅娘喝問:“哪裡來的嬰兒在哭?!哪裡有嬰兒!”
菁蕪也極為惶惑:“娘娘,這殿裡裡外外並沒嬰兒啊……”
窅娘的臉變得慘白,四目望著瞳目縮小如豆,她往床後再躲了躲,聲音也顫抖:“沒有嬰兒……那為什麼會有嬰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