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被狠狠地戳傷了,就再也沒有癒合的能力,薛九聽不到自己血滴的聲音,撫慰她受傷心靈的只有溪瀑的淙淙水聲,以及林間聒噪的鳥兒鳴聲,她精疲力盡地站起來,也幾乎在同時,她心中殘存的最後一絲憐憫之意都已然被滔滔不絕的恨意所代替。
薛九來到嘉敏的閨閣之房時,眼睛還是紅彤彤的,嘉敏正問詢呂太醫安胎之事,見到薛九的模樣,倒是有些驚訝,她忙讓元英給薛九端茶遞水,關懷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眼睛就這麼紅?”
薛九勉強地笑了笑:“沒事的,來的時候貪看路上風景,不小心就讓眼睛迷了沙子。”
嘉敏道:“路上風塵大,勞頓了你。”
薛九道:“娘娘身懷龍胎,這才是最頂要的事,奴婢在宮中思念娘娘,實在是煎熬難耐,這會子看到娘娘母子安好,心中才定定的。”
聽得薛九的這番話,嘉敏感動之至,“總是你這樣惦記著我,也讓這裡的日子不再孤清寂寥。”
薛九笑了一笑,從侍婢手中取過一疊果脯點心,笑道:“娘娘也知道奴婢最饞嘴最愛玩鬧的性子,旁的給你帶不了什麼,這些果子點心都是奴婢親手做的,在吃上一兩顆,酸甜沁心。”
嘉敏揭開了食盒,果然一陣花果香氣襲來,食盒中翠的碧綠經營,紅的鮮妍如桃,黃的澄澄溢金,嘉敏取了一顆翠色果乾,她身邊的呂太醫適時問道:“娘娘,宮裡來的東西,還請卑職驗毒。”
嘉敏道:“不必了,這是薛妹妹的心意,怎會不在飲食果脯上用心?”她將那片果乾放在口中吃了,讚道:“薛妹妹的手藝更精進了,這果乾酸酸甜甜,多一份酸便是澀了,多一份甜又是膩了,偏偏這果脯的味道恰如其分,滋味剛剛好。”
薛九的唇角含著淡淡的笑容,低頭飲了手中那一杯茶盞。
……
嘉敏略覺不適是在那一天夜半時分,這一晚極其平常,山麓靜謐如跌入了沉沉的黑淵中,只有偶爾有梟鳥發出的嘎嘎粗糲聲響,在山谷中久久迴盪,分外驚心。
她是在窒悶的午夜驚醒,腹部一陣又一陣的絞痛如浪一次次席捲,痛得她打翻了竹枕,元英驚醒,點亮燈燭一看,驚得訝然失聲:“娘……娘子……血……,床上都是血……”
嘉敏痛得說不出話,渾身都是涔涔冷汗,她緊緊揪住錦被,一雙紅彤彤的眼瞪大瞭望著元英。
元英有些心慌,強自鎮定道:“娘子,你別怕,你撐一撐……奴婢這就去找呂太醫來。”
嘉敏搖了搖頭,一字一字地極為費力道:“來不……及了,去找穩婆……”
元英緊緊握住嘉敏的手,拼命地點頭:“奴婢知道了。”
元英讓府中奴婢去找穩婆,又想了想,旋風一般出了門,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曹仲玄在一聲瘮人的梟鳴聲中驚醒,正是心神不寧的時候,門被拍得山響,一開門,元英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道:“娘子……娘子就要生了!”
曹仲玄大驚:“娘娘還有三個月才生產,怎麼就……”
元英急道:“娘娘腹部疼……”
曹仲玄沒頭沒腦地就往外衝去,一面又派侍童駿馳快馬加鞭去請呂太醫過來。
等到他來到別野時,嘉敏已經痛得死去活來。
曹仲玄守在外面,心急如焚,搓手徘徊,可又幫不上一點忙。
元英問穩婆:“你以前給很多女人接過孩子,我家娘子這情形如何?”
穩婆擦了擦額上的汗,聲音也有些發顫:“娘子這情形的確有些可怕,我從未遇見過疼得像娘子這麼厲害的,不過我盡力就是。”
房中燈燭大亮,下人們的腳步聲雜沓不歇,熱水和毛巾一片片地往裡遞送,可送出來的卻是帶著血腥的水,嘉敏壓抑的痛呼聲一聲聲宛如鋒利的刀片,割著曹仲玄的心,他恨不能將自己所有的力氣都給予嘉敏,祈禱到上蒼對嘉敏憐惜一些、再憐惜一些……
在一聲聲極為掙扎的痛呼聲後,一切又驟然歸於寂靜,曹仲玄的心跳都快要停了,他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極為忐忑地來到門邊,元英呆呆愣愣地抱著一個襁褓從裡間走了出來,神色哀痛。
曹仲玄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他顫抖地揭開襁褓,那裡面是一個鮮血淋淋的小嬰兒,緊緊蜷縮著的身子,身量已成,卻小得可憐。
曹仲玄一喜:“是個小公主。”
元英難過地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