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黛煙匆忙撐開了雨傘,大為驚詫:“姑娘,你……你怎麼了?”
薛九幽幽冷笑:“我已經死了。”
黛煙聽得汗毛倒豎,“姑娘你在說什麼,你明明好好地……這林中冷陰陰的,姑娘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薛九的淚水無聲滑落:“是啊!我看到了不該看的。如果沒看到該有多好,這樣我就永遠在自己的夢中不會醒了,這樣我就會自以為是地快樂過一生了。”她的唇角幽幽牽扯一個勉強的笑意,極哀憐極傷感。
黛煙惴惴地望著她,小聲地說道:“姑娘別這個樣子,我有些害怕。”
薛九轉頭對她疲憊道:“走吧。”
……
嘉敏只覺得自己做了好悠長好悠長的一個夢,夢中的自己誤入桃花源,尋芳不得,又突然墜入了雲天霧際中,渺渺不知何往,最後陷入了棉花般的花海,覺得馨香又溫暖。
她悠悠醒轉,眼前朦朧虛迷,終於漸漸看清了容顏,是額頭包紮著止傷帶的元英。
元英見嘉敏醒來,大喜:“娘子的氣色好了很多,奴婢就知道娘子馬上會醒的。”
嘉敏揉了揉眉心:“那一日暴雨時我正在小憩,後來房梁坍塌,後來……後來……”她的柳葉眉緊蹙,著實已想不起之後又發生過什麼事。
元英笑道:“那一天當真是可怕,後來幸得曹仲玄相助,冒雨將娘娘送往呂太醫那裡,又得呂太醫及時診療,好在現在全無大礙。”
嘉敏下意識得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元英忍不住噗嗤一聲:“娘子放心,一切都是有驚無險。娘子腹中的這位小皇子可是很健康茁壯呢!”
嘉敏舒暢一笑,心中舒儀,又想起了曹中玄:“那……曹公子現在如何?”
“曹公子身上有些皮外之傷,此時已經回金陵城,說是等娘子好些了再來陪娘子下棋的。”元英想起什麼,一拍腦袋道,“哎呀,都差點忘記告訴娘子了,娘子還不快瞧瞧是誰來了?”
元英說罷興沖沖地跑了出去,將嘉敏醒來的訊息告訴了一直在偏殿繡花的薛九,薛九一聽,忙走入了嘉敏的香閣中。
嘉敏乍然見到薛九,又驚又喜,“薛九……”
薛九坐在嘉敏床側,笑盈盈道“好大的喜事!奴婢若不來,竟還不知道娘娘還活在世上!”
嘉敏靦腆地低下了頭,以手輕撫隆起的腹部,半羞含澀道:“我何嘗不想讓這個好訊息告知你,只是我對宮中生活已存厭倦,只等孩兒降臨之後再做打算。”
薛九嗔道:“娘娘,奴婢好高興你還活著,這幾個月奴婢十分悲傷,以為娘娘……罷了,好在是虛驚一場,娘娘如今懷了龍胎,該即刻稟於國主,重新置娘娘於中宮中,精細調理才好。”
嘉敏搖了搖頭:“不可以的。”她凝睼著薛九,心灰意冷,“我好不容易才有此時的安寧靜謐,又如何想去宮中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回宮之後還望莫要驚動諸人,免得一切都亂了。”
“可是國主他不知道……”
“等到孩子降臨了,再讓他得知亦不遲。”
薛九見拗不過她,也只得嘆道:“娘娘總有打算,也罷,中途驚動他人,來來去去奔波輾轉,勢必又會讓娘娘辛苦勞累,反而不利養胎。”她微微笑道:“娘娘好好將息,奴婢會常來看望娘娘的,只願娘娘一切平安。”
如此又閒話一番,論及宮中情形,薛九數言寥寥,嘉敏也是意趣閒閒,國主的頹廢、窅妃的得勢,政局的危殆總像是籠罩在空中的連綿烏雲,讓人低迷,無情無緒。
終究是別離時,薛九從別院中告辭,離開那長瀑竹林中隱蔽的別院,車馬行到岔路口時候,卻停了下來,侍婢黛煙問道:“姑娘,還回宮麼?”
薛九仰望雨後初霽的天空,心緒迷茫,淡淡道:“國主本已在出宮宮女的花箋上勾了我的名字,曾何幾時,我也是如雀兒般期待出宮的那一天。只是當這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候,我卻從未像如此迷惘空虛,我心心念唸的他已經從我的心裡面死了,我出宮還能依賴誰?何處又是我的歸屬?”她攏了攏鬢角的碎髮,放下了車中的繡簾,嘆一聲道:“走吧。”
“走去哪裡?”
“回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