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顏震怒,光政殿內頓時鴉雀無聲,只有殿堂上方的圓形藻井嗡嗡作響,震盪著國主的回聲,潘佑又驚又痛,心中悲憤難抑,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任喉結起伏滾動。
國主頗為倦怠地揮了揮手:“潘佑殿前失儀,扶他到側殿去。”
老成的姚海已經明瞭國主此意,國主已經起了殺林仁肇之心,想要將潘佑押在宮內,以防他走漏了訊息。
他心中駭異,遲疑勸道:“官家……”
國主正在氣頭上,眸間寒星閃現,只淡淡地一掃姚海,姚公公便心頭一凜,不敢再語,此時此刻,任何人多語都只會雪上加霜,他嘆息一聲,命小內人半拖半拽著潘佑進了側殿,並在殿門上“哐啷”一聲掛上了鎖。
潘佑已經心灰意冷,心神恍惚間聽到這一聲鎖聲,頓時已明白了國主的意旨,想那英勇善戰的林將軍終究要成為亡魂,端起桌上的酒杯,將酒掃地,仰天悲慼,哀哀哭號:“將軍好走!我潘佑憐你惜你,卻終究不能保你,南唐國將亡矣!我亦命不長矣!”
國主屏退了親臣,獨自一人坐在光政殿中,他的頭痛得厲害,只得以一隻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他感到從未有過的難受與窒息,殺?還是不殺?
他默默轉動手中的扳指,惱人的雨下得小了,不知何時,小雨變成了無聲無息的小雪,唯獨不知何處傳來的更漏之聲,更讓他煩悶躁鬱。
漸漸天色發白,眼看早朝時候快到了,若是早朝之時再未決斷,極有可能走漏風聲,若因此逼得林仁肇著起兵反叛,後果將不可設想……
殿門“嘎吱”一聲推開,原是窅娘漏液而來,她取了雪篷,親自從宮女手中接過了玉碗,她蹁躚來至國主跟前,言語媚媚:“官家夜深不寐,與朝臣們秉燭夜談,臣妾實在是放心不下,特意熬了這盅桂花湯,在這初雪天氣中飲用,清心止燥最好。”
“朕喝不下。”國主心情正是煩悶之時,看也不看那湯一眼,直接以手將其推開,窅娘借力倒向青玉案,那案几上堆疊如山的奏摺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臣妾失儀,殿下恕罪。”窅娘說罷,故意惺惺作態,去將那一疊摺子撿起來,又特意找到那一份知府彈劾林仁肇的摺子,將它開啟半邊,正好放在國主的目之所及處。
國主龍眉緊鎖,目光如冰,正好看到了那開啟了一角的摺子,只見上面提及“林仁肇”三字,好奇心打起,開啟閱覽,不看則已,一看只讓他殺意頓起,原來那奏摺將林仁肇說得十惡不赦,說他如何師心自用,不顧王法……
國主氣得站起,血氣上湧,將摺子撕成了數片,丟在地上:“速傳林仁肇入都!”
……
林仁肇剛剛風塵僕僕地趕入東都的留守府前,府上的人即刻歡喜地迎上前,“將軍可是回來了!聖令早上傳至府上,請將軍面聖!”
林仁肇下了馬,有些奇道:“國主傳召我?可是何事?”
“沒說是什麼事情,屬下想是國主想和將軍議及兵防國事。將軍還是早些準備吧。”
林仁肇草草更衣梳頭,夫人程氏早已將車馬行囊裝備好,眼中盡是眷眷繾綣的柔情:“將軍在府上的腳還未立穩,又要匆匆離開,路上請照顧好自己,別再風餐露宿了。”
林仁肇笑了笑,客氣而疏離道:“此去國都,至多數天而已。娘子不必憂心。”言罷騎馬,馬兒踢踢踏踏地往前跑去。
夫人不知怎的眼眶一熱,突然間莫名其妙地覺得傷感難過,淚水溢位了眼眶,她不顧雪花紛紛,一路小跑著跟上了前,直呼道:“將軍,將軍……”
直跟著跑了數十丈,林仁肇才聽到了動靜,勒馬回首問道:“娘子還有何事?”
夫人無語凝噎,隔著飄飄灑灑的雪花,久久凝視著他,似乎這一眼,就要將他銘刻在心中。林仁肇覺得夫人有些反常,問道:“娘子怎麼了?”
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意,只是柔聲道:“將軍勿要保重自己,快去快回。”
林仁肇點了點頭,“天色不早了,娘子彆著了風寒,娘子還是早些回府吧。”言罷一揮長鞭,如旋風一般飛往城外。
程氏孤孤單單地立於街頭,直到林仁肇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茫茫的世界中,她還定定地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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