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國主佇立良久,聽此清唱之聲,心有悽悽喟嘆,此詩是他不久前所寫,大抵是一種悵然無可歸的低低徘徊之心情,蒼天茫茫,卻終究無他可歸之處;天地悠悠,卻無他心靈寄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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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佇立於竹林之下,默默地聽完那淺淺低低的哼唱,良久,也沒有回過神。
直到風起,篩下竹林的一片片颯颯之聲,又有相思鳥驚心的鳴聲,他才恍恍惚惚地明白過來,原來,那淺吟低唱之聲是從竹林之後掖庭的圍牆傳出。
懷著好奇之心,他來到了掖庭之中,一片茂林修竹之下,一個清麗瘦削的麗人兒正在削竹片,她長髮披肩,一襲掖庭罪奴的青衣,有清減瘦削之態,讓國主驟生憐香惜玉之意。
他立於竹林之後,問道:“適才唱歌的是你麼?”
長髮女子顯然受到了驚嚇,倉惶回過了頭,重重低了頭道:“罪女不知官家駕臨,失了禮度。”
“抬起頭來。”
窅娘緩緩地抬了頭,她本是妖冶至極的女子,此時頭髮凌亂,僅配木釵,竟又重回到在冷宮時的可憐之態。
國主想不到才數天而已,窅娘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柔聲問道:“剛才的歌是你唱的?”
窅娘低低怯怯道:“是罪奴所唱。”
“你可知,你唱到了朕的心底深處?”
窅娘怯怯地抬起了眼眸,深深地凝視著國主,說道:“罪奴不知自己的歌聲是否勾人心懷,罪奴只知官家為國蹙而愁,亦知國主此時猶如一艘小舟,在茫茫的江海之中飄飄蕩蕩。”
國主大為感懷,動容道:“你能如此想,似乎很能理解朕,朕倒是覺得多了知己。”
窅娘幽幽說道:“因為罪奴也有這樣的心境。當罪奴被關在冷宮之時,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生生死死,在每一次活不下去、看不到希冀的時候,罪奴想到了國主,國主成了罪奴的信念,這也是支撐著最怒熬過了一切苦難。”
國主若有所思:“信念?”
“是啊!”窅娘娓娓道來,“國主是罪奴的信念,國主亦有自己的信念。”
“那麼,你可知朕的信念又是什麼?”
“國主的信念是佛,是大乘,那是心靈的至高處,就好比是茫茫大海之中的燈塔,讓國主不再彷徨低徊,不再茫然不知所蹤。”
國主大為釋懷,一直縈繞在心頭的鬱結終於開啟,感嘆道:“你果然知朕,你可知,外面的那些人都一個個衝朕叫囂著,恨不得讓朕滅佛!”
窅娘哂笑道:“滅佛?他們只圖嘴巴快活而已,真正若要實施起來,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呢?難道他們想讓官家效仿三武,焚燬經書、摧倒寺塔、屠戮沙門麼?”
“朕做不到。”
窅娘溫情又勾人的眸子,勾住了國主:“官家乃是慈悲仁孝之人。罪奴懂得官家,所以,罪奴也希望官家心中的那盞燈永遠都不滅。”
窅娘的言語如春風,如泉水,讓國主的心湖盪漾起了一圈圈溫柔的漣漪,他走近兩歩,感激道:“窅娘,你能時時刻刻為朕所想,朕很感動。”
窅娘嬌怯的低頭一笑,像是含羞的丁香花,又帶著赧然的愧疚之意:“罪奴全部的心神都在官家一人身上……罪奴這些天在掖庭思過,知道是因為自己妒忌,所以才一時損害國後、保儀,終釀大錯,如今罪奴已經知錯,每日唸經祈佛,淨身焚香,只希望佛祖能體諒解罪奴的這一片歉然心意……”
“你虔誠知錯,既然佛祖能諒解於你,朕亦然。”
窅娘慌忙攏住了自己的手,神色悽惶,國主拽出了她的手,但見她一雙細膩白嫩的手早已經變得黑黢黢的,手背上全是皴裂的傷口,手掌心中全佈滿了黑色的小疙瘩,那是水泡和血液凝結在一起所凝結而成。
國主大吃一驚:“你的手……怎麼變成這樣了?”
“罪奴……罪奴……”窅娘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來。
恰好這時菁蕪抱著一大捆竹子從旁經過,見此情形,哭喪著聲音說道:“官家有所不知!我的主子在掖庭中日夜辛勞,虔誠學佛。每天都砍竹、破竹、削竹,還要將竹片打磨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