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欲再言,雲鶴只擺擺手,坐下,享受了片刻那久違的陽光遍佈全身的感覺,“罷,你就先回來,去同阿杜等打個招呼,等會自然有人替換你的差事。”
那人摸不著頭腦,但心裡還是極度信任雲鶴,聞言一不二,小的便先去同兄弟們相見了,郎君有需要隨時叫我。”說完便操著功夫往外跑了,一溜煙就不見了。
蘇以言還未回過神來,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來的全是那陳府推惡毒的笑臉,那張噩夢似的臉在她被養置在農家時縈繞於她每夜夢中,那段時日,她想念母親父親,整夜整夜的不能寐,現如今她很想吐,卻被她強行壓抑住了。
雲鶴將凳子移過去,小木桌面上應是柏珠上了兩盤新鮮的果子,還有兩杯香引子,他遞過去,問,“表妹,可是那陳姓府推……”後面的話他沒說,無非就是那些見人失勢力便落井下石的下流人的下流舉動罷了。
蘇以言情緒襲來心間,她雖低落,卻沒失控,只低低得埋著頭,肩膀一聳一聳,雲鶴見她不回答,若不是剛剛提起的府推,便是以為自己強行要出內間一事惹了她,他只得學著平日裡蘇以言替他撫背一般,輕輕拍了拍蘇以言的背,解釋道,“是我不對,但等會,劉家小娘子會來,我不能在內間接見他們幾人。”
“不是哥哥你要出門此事,而是……”蘇以言突然往前傾了身子,撲到雲鶴懷裡,淚關失守,哽咽得不成聲,驚得雲鶴手足無措,手就定在半空中,腳也就著先前的姿勢,動也不敢動,好半晌,他感受到自己胸前的衣物濕透了,一絲涼意透心而來,他之前也見過蘇以言落淚,卻沒見過她如此難過傷心,仿若這溫暖高照的陽光都要被她哭得西落了,雲鶴這才動了動已經麻木的腳,手也試著放在她的薄背上,
她很瘦。
又學著哄人一般輕輕拍打著,哄著她,“那是為何?是陳府推曾對蘇府做了什麼嗎?還是……”
她的傷心事,若是說不出來,亦或是不願意再回想,還是不提為妙,雲鶴反應過來,適時住了嘴,“算了,表妹想哭便哭罷,若不想說,便只管在我懷裡哭個夠可好。”
蘇以言稍稍情緒穩定了,才抬起頭來,兩目通紅,她微微抿了抿唇,微微睜開眼,但下一刻抬眼見著周圍已站著不少人,耳根直接紅了個透,恨不得立刻地裂後直接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又將頭矜矜低下,雲鶴將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裡,附身輕輕在她耳邊道,“表妹想回屋裡去還是?”
蘇以言搖搖頭,不肯說話。
雲鶴瞭然,對著現又正在向他行禮的劉大郎輕輕搖了搖頭,又對著一旁目光飄向屋頂的雲飛道,“給來客上座。”
然後才對著眾人說,“本官尚在病中……”
人是馬本才帶上來的,他怕劉家這些人抖露出些什麼來,便也跟著雲鶴的侍衛一同與劉家人來了雲鶴府裡。
雲鶴說完沉吟不語了片刻。
那馬本才掃了一下他懷裡的人,心中暗暗道,短短時間不見,這通判轉性了?先前不就那表親小娘子還跟在他身邊,兩人看上去也是守禮的,卻沒想到,現在竟在朗朗乾坤之下,同丫頭摟摟抱抱。
他立馬站起身來行禮,見雲鶴目光掃過來,又彷彿害怕雲鶴怪罪一般,速速接話道,“下官不是有意在此時來打擾通判您的,下官不是有意的,還望通判大人大量。”
這個時候,說些好話是再好不過的。
雲鶴皺了皺眉頭,這人顯然是誤會了,“無妨。”但他本來就不去為了接見馬本才,他又說,“可將此案破解了?”
那馬本才剛坐下,聽見雲鶴問的這話,一激靈又險些跳起來,“我的通判嘞,下官就算是有通天一般的本領來,也如何能在這麼短時間就破案?再說了,下官也沒那麼大本事不是。”他兩手一攤,似做無奈之舉。
雲鶴只斜瞟了他一眼,他立馬又坐回去。
雲鶴視線轉移到劉大郎身上。
劉大郎見雲鶴看向他,內心有些激動,又有些侷促,他將手捏在衣擺上擦拭,恭恭敬敬向雲鶴又行了作揖禮道,“草民們早便知道了,草民們先是去了通判府衙,見門還是關著的,才聽聞通判臥病在床,沒想到通判在病中還接見我們這些草民,”劉大郎摸了把剛剛由於激動而落的眼淚,“草民拜見通判,這是草民的大女,她前日剛醒,還得多虧了通判為草民們派了馬車,不然我們怎麼能在兩天之間就趕到通判這裡。”說完,他又對著自己女兒說,“還不快多謝通判。”
劉大娘子還未敢落座,她剛醒來不久便被劉大郎帶著上了雲鶴差人安排的馬車,劉大郎也心疼她,不願她想東想西,只告訴她這通判答應為她姐妹二人做主。
起初,她是不相信的,她們這無錢無權的人,就算提著訴狀去縣衙,像馬本才那樣的官員沒收到好處,對他們也是愛答不理的,甚至於,為了一些錢財好處,還會顛倒黑白,指鹿為馬。在聽父親說這小通判是京府相公的孫兒,年輕有為,她還是不敢相信。直到被人領著走進來,引入眼簾的便是一人坐在半邊竹蔭之下,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娘子,她當即便驚呆了,一驚的是這通判年齡怎麼才……看上去還是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半大的少年,竟已成了府上的通判?
二便是,她看向他懷裡只現了毛茸茸腦袋的小娘子,雖是不解,但這般年齡竟已成了親?顯然不可能成親,可若是沒成親,那他也是個好色無用的,光天化日之下,竟同自家丫頭做出如此事。果然,天底下的烏鴉都是一般黑,她本不該信自己父親的,她面上漏了一絲鄙夷,又趕忙對著雲鶴行了個福禮,坐在了一旁。
雲鶴只忙著安撫懷裡人的情緒,又摸了摸蘇以言頂著蝴蝶之間的毛乎乎的發絲,見蘇以言輕輕拉著他的袖擺,描摹了其袖擺上的獸紋,見他不說話,又輕輕推了推他,才聽他說,“可是劉大小娘子想起是什麼不是?若有,須得知無不言。”
“通判,我要指認一個人,”那劉大小娘子站起身來。
“誰?”雲鶴拈了一個果子,往蘇以言手上遞,見蘇以言接過,他才將實現掃向一旁坐立不安的馬本才。
“便是一旁坐著的馬知縣。”劉大小娘子話音剛落,就見馬文才如同被燙了屁股一般從凳子上跳下來,他剛端上茶,險些被燙了手,又匆匆將瓷杯往桌上放,然後又巴巴站起身來,態度倒是改變了,吹鬍子瞪眼的,一隻手指著劉大小娘子,“你再亂說,小心本官治你的罪。”他拿餘光去瞧雲鶴,見雲鶴面無表情,心裡更加忐忑,只拱著手,誠惶誠恐對著雲鶴作揖,“通判青天大老爺,還望您老人家做主,為下官正名吧,下官可沒擄掠劉家小娘子,這可與下官毫無幹系啊,下官這真是無妄之災啊,下官……”說完,他以袖掩面,假裝在哭,哭聲卻大如雷響,但他卻又輕輕抬眼瞟雲鶴。
雲鶴說了一句“吵”,又揮揮手,那馬文才一瞬間便止住了,也不敢說話,只畏畏縮縮坐在一旁。
又見雲鶴態度也冷淡,只淡淡問,“指認他做何?”
馬本才聽雲鶴這樣說,心一下涼了半截,慌亂起來,只好又將袖子拉起來,嗚嗚哭訴道,“下官不說為民造福,卻也捫心自問,是為百姓盡了心使了力氣的,雖說能力不足,但……下官盡力了啊。”
劉大小娘子也站起身來,與馬本才形成對角之姿態,“指認他令屬下貪贓枉法,視稅法於不顧,我縣的稅收本沒有那麼高,但這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