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裡,姜顏林和主編的關繫好到可以隨意聊天開玩笑,事情也就是因為她仗著這層關系,以為對方一定會給主編面子,才敢這麼囂張,沒想到對方根本不在乎,直接隔空回了她兩個字:“不換。”
姜顏林不是很服氣,“我從第一眼看到就覺得應該是我的,她跟我換換怎麼了,小氣。”
主編就無奈地說:“沒辦法,我也不能強迫人家給你啊,要是被我抽到了,給你就給你了,也就一個年終活動而已,算了。”
姜顏林也不是真的傻,委婉地討要已經很得罪人了,對方既然說了不給,那就是真的沒可能。
可她還是不怎麼高興,畢竟人性就是這樣,越是在很有話語權的地方,就越收不住自己的劣根性,很少會真的反思自己的問題,只會下意識怪到別人的身上。
姜顏林還沒有和這個“同事”有過真正的接觸,就已經因為這件事而對她心存芥蒂,打定了注意,下次要是碰到了,可得好好地找一下她的茬不可。
很多年以後,姜顏林在深夜趕稿的時候想起了這件事,發簡訊問她:
“那時候你是不是很討厭我,怎麼會有人這麼矯情,又要搶你的東西,又要找你麻煩,換了我遇到這種人,早被煩死了。”
她卻只是回了一句:“有這回事嗎?”
姜顏林看了這條簡訊半晌,才輕嘆了一口氣。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只肯記得你的好,全忘了你的壞。
姜顏林無法定義十六歲的那一年,她們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段關系。
從火藥味開始的初印象,到偶然的結交,姜顏林分明是存心要去找她麻煩,得到的卻是毫無芥蒂的一聲打招呼,清亮幹淨的聲音,溫柔泛甜的口吻,真誠地映出了她的小人心。
後來的一切像是自然而然的發展,她們變成了無話不說的關系,但比起朋友這個名義,姜顏林更能感受到太多不同的東西,盤旋在她們之間,像是無數次徹夜不斷的電話,像是想要奔赴的車票,像是一次次爭吵後還是斷不掉,只要撥出號碼,就一定能再聽到和那一年毫無變化的聲音,問她最近過得好不好。
所以怎麼會,怎麼能,沒有察覺到呢。
從第一次創作開始就幻想著戀愛童話的人,直到那還未宣之於口的字眼徹底沒了送信的理由,才恍然清醒,才終於承認。
——我對你的愛燃燒在年少時,卻用了十倍的歲月才明白。
生長在不會用言語表達愛的環境裡的人,好像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學習這項能力。
那三個字就像是有千萬斤的重量,比起從口中落下,大概用更直接又委婉的行為來替代,會輕易很多。
就像姜顏林知道,自己的媽媽會在爭吵後主動叫她吃飯,會在見不到她的日子裡常常給她分享影片,會在她要遠走的時候默默搜尋那個地方的資訊,替她未雨綢繆,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媽媽很愛你”。
但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姜顏林明白它的份量,不需要再用言語來淺顯地理解。
甚至有時候,姜顏林不願意將這句話說出口,是怕它在重複的表達中逐漸失去顏色。
所以第一次和第二次,親口將這句話告訴一個人,都是在她明白此去就是別離的那一刻。
而姜顏林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人,能讓她承認這千萬斤重的三個字。
至少,絕不會是被人在床上逼著講出來。
“……你們老外是不是就喜歡把愛不愛的掛在嘴邊,見到一個人就能說一句。”
姜顏林翻過身,拍開那還想伸進來的手,從床頭抽出一張濕巾來擦脖子上的汗。
裴挽意覺得她這簡直就是惡意造謠,“罵誰是老外,我小時候就在這裡上的學,我中文口音比你還標準呢。”
說著又靠過來,貼著她的腰將她攬住,捏了捏她趴著時的柔軟。
“而且誰沒事到處說我愛你,雖然在英語語境裡這句話跟你好謝謝沒關系差不多吧,但也只是在親人朋友面前,不是在喜歡的人面前。”
裴挽意難得正經地講了一堆,最後才原形畢露。
“但我是個約等於沒爹沒媽也沒朋友的孤兒,這種情況對我不適用,所以我沒說過。”
她靠在姜顏林的肩上,小聲道:“懂不懂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