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許久沒有聲音,秀蓀都要睡著了,只聽陳敘道,“我走了,若是有一天,你改變主意,可以給我帶個信兒。”
他指的是從良的事兒。
瑩兒似乎無聲笑了笑,“陳公子嚴重了,既入了這青樓,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麼些視死如歸的淡然。
接下來便是陳敘出門的聲響。
徐景行,扶著麻木僵硬的雙腿緩緩轉身,靠牆坐在床上,有些遺憾,本以為能聽到一些可靠的資訊的。
前些日子,他便聽說了陳敘流連青樓楚館的事情,正巧也有事要說,便抽空來了趟金陵,以他對陳敘的瞭解,陳敘絕不是那種會為了女人而忘記自己是誰的人。
那麼這個頭牌歌伎就肯定是陳敘的人,也許為他打探訊息,也許還探查到了什麼。
他就是來探查這件事的。
卻沒想到,深更半夜,看這傢伙大哭了一場,還順帶聽到了如此狗血的劇情。
原來這歌伎竟是陳敘先頭亡妻的丫鬟,藏身青樓意欲為主子復仇,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不過,還有更哭笑不得的,居然在青樓裡碰見了這個小丫頭。
他想到這裡,嘴角含笑,轉頭去看那圓滾滾的小女娃,不想紅燭掩映下,卻看到了一副梨花帶雨的稚嫩容顏。
小姑娘也和他一般靠牆坐在床上,螓首低垂,圓圓看去像個小鵪鶉,水靈靈的大眼睛茫然睜大,眼睛裡碧波掩映,深不見底,晶瑩如水晶豆子的淚滴從眼眶溢位來,一滴一滴,打溼了前襟,還留了一些細小的水滴站在修長漆黑的睫毛上。
小小的女孩,稚嫩的臉龐,看上去不該知道愁滋味,而她周身卻瀰漫著深深的悲傷,好似被濃濃的霧氣籠罩,似乎觸手可及,又似乎遠在天邊。
徐景行第一次覺得內心有個不知名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疼得他直肝兒顫。
秀蓀沒注意到徐景行,她莫名其妙就覺得眼前的一片喜慶的紅色都模糊了,只留下晶瑩淚珠折射出的幢幢燭影。
瑩兒至少還活著,這不也挺好?秀蓀嘆了口氣。
柯敏啊柯敏,難怪從小到大,我老看你不順眼,你真不是比我強了一星半點呀,我的宮女杜若,一直下落不明,忠奸難辨,而你的丫鬟瑩兒,已經奮不顧身幫你謀劃報仇了。
還是你有福氣。
她深深呼吸了兩下,小肚皮起起伏伏,抬起袖子剛要擦眼淚,臉頰上卻一疼。
粗糙如砂紙一般的物體磨過她的眼瞼,將那溼潤的感覺蘸去一些。
那粗糙的觸感之後,透出灼灼熱度,將她因流淚而冰冷的面龐烤得火熱。
秀蓀知道那是徐景行,她憋著氣不敢呼吸,緩緩睜開眼,真巧撞進徐景行注視的幽深目光裡。
一時間,是一陣恍惚,這目光並不陌生,前世今生都見到過,每次都覺得很激動,又很悵然。
這一次,徐景行的注視長了些,他沒有給她擦了眼淚就移開目光,而是緊緊盯著她問,“你怎麼了?”
秀蓀小心肝一顫,一時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