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敘記得,在靈卉剛剛出生的時候,他也曾小心翼翼地抱過她,軟軟的,紅紅的小肉球,包在大紅織錦的襁褓裡,就像那荷花瓣兒,香噴噴的,又說不出得好看。
後來和她母親吵架,他就不再去她母親的院子,可怎麼也想不到,她母親回了一趟孃家之後就沒再回來。
他自小就是神童,早早地名揚天下,當世大儒都願意和他切磋學問,所有人都斷定他的前途一片光明,那麼摧枯拉朽的輝煌,即使他身為閣老之子中了狀元也沒有半個言官敢上書質疑他的學識。
他的前半生就在天之驕子的康莊大道上唱著高歌一路大踏步前行,他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有什麼不可戰勝的事,直到柯敏死去。
那天涼國公府出了大事,柯敏卻遲遲不歸,他很是擔心,派人去找,一無所獲,柯敏失蹤的那幾天,他都沒閤眼,甚至怕這女子趁亂出走了,遠遁江湖。
後來他們在涼國公府後院的廢井裡發現了柯敏,他怎麼也無法相信,那麼堅毅果敢的女子,竟然會選擇自盡。罪不及出嫁女,她還有靈卉,即使有一線生機也該選擇活下來呀,是什麼原因讓她非自盡不可?
他想了很久很久,怎麼也想不通,最後他不得不承認,柯敏對他毫無信任,覺得涼國公府覆滅,他便不會再和她做夫妻了。
他何等聰明,當然瞭解柯敏對他的感情,從一開始就瞭若指掌,甚至以此拿捏她。她是多好強的人,為了他向他母親妥協。對妯娌親眷讓步,他得到了想要的安寧環境,卻獨獨忽略了她的感受,也許就是經歷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擺佈,她的信心悄然耗盡了。
在那樣的關頭,在對他失望透頂的情況下,雷厲風行的做派成了她的催命符。他追悔莫及。
為了這個。他消沉了好一陣子,甚至至今都沒振作起來,他總覺得。不見她們,她們就都還好好的,柯敏還是那般,一眼都不肯看他。一句話都不肯和他說,那樣僵持著雖不舒服。起碼人還在呀。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一時的逃避,險些鑄成大錯。
好像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從陳敘的眼角滑落,他覺著自己似乎是病了。喉嚨疼得冒煙,陳敘雙手託在孩子肋下只覺得雙臂重若千鈞,靈卉似乎不太舒服。小嘴一扁哇地一聲哭了,急得陳敘滿頭大汗。
秀蓀趕緊叫任媽媽把孩子接過來。陳敘卻不願意放手,在任媽媽的幫助下調整姿勢,又見任媽媽在孩子背上拍了幾下,靈卉就安靜下來,乖乖趴在他肩膀上。
陳敘覺得半邊肩膀連同脖子都麻痺了,絲毫都不敢動,生怕女兒又不舒服了。
任媽媽是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陳敘太過緊張,勸陳敘放鬆一下,手中託穩就成。
陳敘試著照做,動作還是僵硬。
抱孩子這事兒需要日常練習,他這麼手忙腳亂也是活該。
秀蓀趁機提議,要麼讓靈卉跟爹爹一下午,晚上再送到內院來。
陳敘絲毫都沒有猶豫,欣然應允。
秀蓀叫了水榭裡候著的丫鬟媳婦子,一群人浩浩蕩蕩簇擁著陳敘父女往外院二老太爺給安排的住處而去。
秀芷秀芸和秀芊就留在了水榭裡。
秀蓀也只送到了垂花門,囑咐任媽媽要小心伺候著,便帶著小喜鵲迴轉。
有的時候,心裡不是不牽掛,只不過近鄉情怯,就差踏出那第一步而已。
柯敏呀,你在天之靈,記得保佑你閨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