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臺。丞相斯為上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秘之,不發喪……會暑,上轀車臭,乃詔從官令車載一石鮑魚,以亂其臭。”史記,秦始皇本紀。
秀蓀每每翻開這樣的史書,總會嘆一句人心不古,看看,看看,古人多實誠呀。
這麼大的醜聞,卻如此細緻地記錄在冊,作案時間、作案地點、作案工具、作案手法,還有兇手,將這麼個篡位大案交代得清楚明瞭,且文采風流,辭藻華麗,具有較高的文學欣賞價值。
話又說回來,太史公是漢朝人,他這麼寫秦朝的事情也沒人來找他麻煩,不過人家畢竟還是因為一些事情得罪了當朝的皇帝並付出了些代價的,嗯,是個有原則的實誠人,可信。
秀蓀回憶史書的記載,這個流傳了近兩千年的段子,無數次出現在老百姓的茶餘飯後,無數次被說書先生拿來搞藝術創作,無數次被當做經典案例出現在御史言官的奏章裡,簡直經久不衰,雅俗共賞,不知道這一段兒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我大子民。
倒黴的始皇帝啊,他本千尊萬貴,是萬民膜拜的天子,是大丈夫奮鬥的榜樣,卻因此晚節不保,從此和百姓喜聞樂見的吃食鹹魚之間產生了一段剪不斷理還亂,你是風兒我是沙的曠世糾葛,可悲,可嘆。
不知道始皇帝要是也重生了,他會不會第一件時間下令毀掉天下所有的鹹魚,起碼斬斷了與鹹魚的千年奇緣。
要是她那商業奇才的舅舅回到秦朝,保不準會收購一批鹹魚高價賣出,噱頭都替他想好了,瞧一瞧看一看啊,這就是始皇帝的鹹魚哈,吃鹹魚,沾龍氣哈,來世投個好胎封侯拜相哈,多買便宜啦。
曾經有個姓柯的聰明的人告訴她,“把所有不可能剔除,唯一剩下的就是真相,不管他有多麼匪夷所思。”
秀蓀原先聽得雲裡霧裡,想破腦袋也不明白,而如今,她真的有點相信了。
濃烈的麝香味道,提前封死的棺木,二十天急轉直下的病程,突然冒出來的嗣子,這一切,串聯起來想,似乎都有解釋了,匪夷所思的解釋。
——俺是說到這裡大家都明白了,後面再繼續具體分析的分割線——
日落時分照規矩去靈前哭一哭,第一天就算是過去了,這天許多江浦縣城的故舊前來弔唁,知縣大人仇貞、武舉人孟老爺、韓員外、李老爺等都送來了輓聯。
族中的男子都在前面,秀蓀看著那白花花一大片著緦麻的身影也不知道哪個才是八老爺。
哭奠之後,小姐們由婆子媳婦子領著往各自休息的院落,老太太、阮氏、四姐妹則被領到老宅東南的一間大院子。
老太太立在院門口,瞧著那陳舊的匾額,似乎失了神。
領路的婆子上前幾步,諂媚道,“這是二老太爺安排的,吩咐得急,奴婢們只收拾了您往常起居的第二進院子,請六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似乎有些感動,顫聲道,“替我謝謝二哥和二嫂。申媽媽……”
申媽媽塞了個荷包給那婆子,那婆子快速顛了顛那荷包,彷彿重量出乎她的意料,她歡天喜地地謝恩,留了幾個小丫鬟,便退下了。
老太太仍然凝視著那塊匾額,握了握秀蓀的手道,“阿蓀呀,這就是咱老四房的院子。”
老太太似乎是在嘆氣,又似乎喉嚨哽住了,可她那雙點綴了皺紋的眼,依然乾澀著。
——俺是忽然覺得可以寫個偵探小說的分割線——
天黑了,白森森的燈籠映著古樸老舊的廊柱,原本繁複精妙的雕刻此時看起來黑幢幢的,秀蓀抱著老太太的胳膊一路穿過迴廊跨進第二進院子,也沒多看,猜想著應該和方才大老太太的院子格局差不多。
八老爺和其他老爺、老太爺們在外院歇了。
老太太和太太領著秀蓀住正房,秀莞秀芷秀芊由婆子和奶孃陪著睡廂房。
秀莞拉著秀芷打算推讓一番顯示姐妹情深,卻被阮氏冷冷打斷,“秀芷秀芊,去西廂住。”然後睬啊不睬僵立在院子中央手足無措的秀莞轉身進屋了。
老太太聽見了,掃了一眼老宅的丫鬟婆子都守在第一進,就垂下眼簾什麼也沒說,她今天也注意到了秀莞的不妥,想到秀蓀上回說到的關於水和魚的理論,思忖著回去要不要再請個靠譜的教養嬤嬤。
累壞了的秀蓀很順利地就睡著了,阮氏坐在羅漢床邊給秀蓀掖了掖被子,到梳妝檯邊給申媽媽打下手。
“娘,”阮氏遲疑著開口,“今天中午五嫂帶著我去給大嫂和侄女們送飯,看見個僕從打扮的老翁從靈堂後面拐出去,本以為是外院有什麼事情,我就隨口問了一句,沒想到大嫂卻矢口否認,說不曾有什麼老翁,是我看錯了。我,我覺得蹊蹺。”